带着黄莺以及素墨行至小厨房之中,因着薄玉乔现下乃是侧妃的身份,自然是极为尊贵。见着侧妃娘娘入了小厨房这等逼仄的地界儿,小厨房原本的丫鬟婆子登时便有些惊诧,管事婆子劝说了几句,不过见着薄玉乔已然下定决心要亲自下厨了,便未曾多言什么,不过一颗心却紧紧绷着,生怕侧妃娘娘在小厨房之中生出什么事端。
做佛跳墙的材料现下已然备好了,水发鳐鱼翅、小鲍鱼、干瑶柱、水发广肚、大虾肉、鹌鹑蛋、鲜冬笋片、发香菇、熟鸡肉、老姜两片、绍兴花雕酒、上汤、盐、白胡椒粉等物什,着实丰富的很。这佛跳墙又叫福寿全和坛焖八宝,也算是极为繁复的菜色,因此,这盛着佛跳墙的酒坛子也不能将就,定然要选五十年以上的女儿红酒坛子方才得行。
先将老姜片切成薄如蝉翼的薄片,而后铺在酒坛坛底,之后再依次铺上冬笋片、香菇,放入熟鸡肉、虾肉、瑶柱、鹌鹑蛋、广肚,而后再将鱼翅铺平,上头摆着一只小鲍鱼,倒入一半的绍兴花雕酒。
放入这些食材的次序也是极为讲究,待这酒坛子已然被丰富的食材所充满之时,再架起炒勺,上火将上汤加热。此举自然是不必薄玉乔亲力亲为,毕竟小厨房之中的丫鬟婆子一个个也并非吃干饭的,登时便起了锅,将上好的鸡汤倒入炒锅里头,与剩下的一半绍兴花雕酒同煮,放入少许盐以及胡椒粉调味。
等到这汤汁滚过三滚之后,便溢出了一股子浓郁的酒香,薄玉乔即便只是轻嗅一下,便觉得自己几欲沉醉,将这汤汁倒入先前的酒坛之中,将坛口封好,上锅蒸熟即可。
因着这佛跳墙是要送到石玉居给瑞王服食的,所以可万万不能生出半点差错。薄玉乔因着有了身子,也便不欲再在小厨房这烟熏火燎的地界儿多留,登时便将手拭净,留下黄莺在小厨房之中看守着,便回了漪澜院之中。
回到了漪澜院,薄玉乔便取了她自己个儿库房之中的钥匙,将陪嫁的嫁妆给清点一番。虽说薄玉乔不过只是薄府的庶女罢了,但因着入了瑞王府的缘故,所以即便老太太瞧不上薄玉乔,这嫁妆也不好太薄,省的丢了薄府的脸面。
因着如此,再加之赵轩、莫如青给薄玉乔的罕物儿,她这嫁妆虽说称不上十里红妆,但也是极为不错了。此刻薄玉乔也未曾将身上沾了烟火气的衣裳褪下,便这般站在库房之中,瞧着什么物件儿稀罕,且算不得违制,便给挑选出来,也算是给素墨黄莺二人添妆了。
薄玉乔足足挑选了约莫一个时辰,这才给黄莺素墨分别整理出两箱子的珠宝首饰,外加一人一间商铺,还有五千两的嫁妆银子,着实可以称得上是丰厚了。
挑选完之后,薄玉乔便将这些珠宝首饰差人首饰出来,等到素墨黄莺二人发嫁当日,再陪嫁出去。
做完此事之后,薄玉乔便出了阴暗的库房之中,径直回了主卧。
阿月姑姑吩咐院中的粗使丫鬟备水,薄玉乔沐浴更衣之后,方才觉得自己身上的疲态尽消,如此歇息了约莫两三个时辰,瞧着夕阳西下,想必楚铮已然回府,她方才再度起身,欲要往小厨房之中行去。
将将抬脚儿迈入小厨房之中,薄玉乔便嗅到了一股子浓郁的香气,如今她腹中的娃儿已然近三个月,即便是嗅到了这股味道,也不会生出难耐之感。
算算时辰,这佛跳墙已然熬煮好了,素墨不知自何处寻来了一个不大的小炭炉子,将酒坛子自蒸笼之中取出,而后放在小炭炉子之上,如此一直温着,也不会失了佛跳墙原本的鲜美滋味儿。
将小炭炉子连带着酒坛一起放入红木食盒之中,这食盒儿乃是特制了,其中钻了几个气孔,便可保证小炭炉子之上的明火不会熄灭。黄莺提着食盒儿,便跟在薄玉乔身后,与素墨一齐离开了小厨房之中。
小厨房的管事婆子望着薄玉乔的背影,眸光也极为复杂,因着先前的管事婆子是原侧妃手下之人,所以早便被撤换了,她亦是在小厨房之中掌事不久,也不知这薄侧妃居然会有一手如此高超的厨艺,真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楚铮此刻确实已然下朝,不过今日楚铮的心情可算不得好。将将下朝之时,崇文帝便派了心腹给楚铮传话,话中之意无非便是让他顺着母后的心思,与安家那个不要面皮的安轻红相接触,如此才好给安家定一个冒犯宗亲之罪,比谋反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好上许多。
即便知晓皇兄的谋划都极为妥帖,但楚铮心头还是一阵郁燥,毕竟他昨夜将将才和薄玉乔这小娘子和缓了关系,若是再生出一个安轻红,他也便不必再过日子了!
因着如此,楚铮便怀着一腔怒气,回到了石玉居之中。他前脚将将到了石玉居,薄玉乔带着素墨黄莺这两个丫鬟,后脚便也跟上来了。
听得雕花木门外头传来尖利的通报声,楚铮强压下自己心头的郁燥,将薄玉乔给唤了进来。
薄玉乔跨过门槛之时,便细细端量着楚铮的面色,发觉其薄唇紧抿,眉目处时不时划过一丝寒意,让人不寒而栗。见状,薄玉乔也清楚楚铮大抵是心中不欲,登时便冲着身后素墨黄莺二人使了个眼色,将黄莺手中提着的红木食盒接过,便让二人退下了。
如今薄玉乔怀着身子,虽说胎象仍是有些不稳当,当比之先前在江浙一带自是强上许多。素墨思及瑞王殿下对小姐这一胎的看重,便知小姐在其中也不会生出事端,登时便放下了一颗心,带着黄莺在雕花木门外头候着,不去唠扰主子。
薄玉乔将红木食盒放在了案几上头,而后将食盒儿上头的盖子掀开,一时间整个书房之中便弥散了一股子浓郁的鲜香滋味儿,楚铮一眼瞧着那食盒之中的酒坛子,便清楚这是乔儿亲手所做的饭食,登时先前盘横在胸臆间的郁燥之心便尽数消去,只剩下满腔柔情。
抬手欲要将其中的酒坛端起,但即便以巾子隔着,那股子灼烫的热度仍是将薄玉乔指尖烫的略有些红肿,便仿佛染了胭脂一般。
薄玉乔轻呼一声,杏眸之中也蒙上了一层水雾,瞧着着实让人有些心疼。
楚铮见状,不假思索的便将薄玉乔烫伤的食指拿到唇边,轻轻含住,顿时一股子湿润之感便在指尖弥散,让薄玉乔整个人都怔楞住了,一动也不敢动,便仿佛木头人一般。
正堂之中静谧的针落可闻,薄薄的晕红便仿佛新生的藤蔓一般,缓缓爬上芙面,而后在扩散至耳际,让薄玉乔原本玉白的皮肉,此刻更显晶莹剔透,煞是好看。
楚铮便望着这般动人的美景儿,一时间薄唇含着玉指,也忘了松口。又过了好一会子,还是薄玉乔率先反应过来,忙不迭的将手指自楚铮口中抽出,而后慌乱的冲着楚铮福了福身子,声音细不可闻的开口道。
“王爷,妾身已然无事了,多谢王爷。”
楚铮这是头一次瞧见乔姐儿这般羞窘的模样,当下便觉得极为惊奇,细细地端量面前的小娘子,而后薄唇微微勾起,显然是心情不错。
薄玉乔自然也发觉了楚铮周身气息的变化,登时便不由的有些羞恼。感情这人将她耍弄一番,心情便好上许多,这是什么道理?
思及此处,薄玉乔心下暗自腹诽楚铮一番,不过面上却未曾表现出半点端倪。只见楚铮以手覆着巾子,而后将食盒之中的酒坛取出,放在早便备好的瓷盘儿之上。至于那燃着的小炭炉子,只消将小炭炉子径直扣紧,其中明火自然便熄了。
将酒坛子上头配着的瓷盖儿掀开,楚铮兀自取出食盒儿之中的汤勺,将佛跳墙之中的好料盛在白瓷碗儿之中,而后送到了薄玉乔面前。
“乔儿,这可是你为本王做的,当真是弥补了本王心中的遗憾。”
听得此言,薄玉乔暗自咬牙,倒觉得楚铮这厮心眼儿着实便只有针尖儿一般大小,不就是先前在江浙一带之时,那清炖蟹粉狮子头并未给楚铮留下一星半点儿,至于记到现下吗?
心下如此思量,不过薄玉乔可没有胆子发问,只得浅笑不语,径直端起瓷碗儿,将这佛跳墙送入口中。
薄玉乔的手艺原本便是极好,楚铮上朝过后,正是腹中空空之时,现下用了几口带着酒香的汤水,登时便觉得腹中之中升起一阵暖意,着实是舒坦了不少。
等到将这坛子佛跳墙用下大半之后,楚铮复又想起先前皇兄交代之事,径直便有些失了胃口,随即将手中的汤勺给放下了。
见着楚铮不再动口,薄玉乔便以手中纹绣五瓣竹叶的锦帕为楚铮轻轻拭了拭唇角,瞧清了其面上的犹疑之色,而后便开口问道。
“王爷有何为难之事,莫不如与妾说说罢!毕竟一人计短二人计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