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还是那家门里出了两个卖身门房的程桂香传过来的,年后羊肉价贵,她家里便买了五六只母羊崽子每日喂上一喂,等着养好了卖出去挣上一笔,别的倒还好,只不过这羊崽子大起来,母羊每日产的奶便有两桶,他们家捏着鼻子左喝右喝也喝不完。
听了众人说春归要收羊奶,她就差仰天号叫一番了,一桶十文的价钱,她这儿每日就有两桶,不就是二十文了吗!
换个人早就乐疯了,可惜这是程桂香,大儿子曾伙同程天保夫妻将祁佑发卖做书童的程桂香!她是又气又恼,眼睁睁看着前头后头的几户人家媳妇儿乐颠颠地挤了羊奶一桶桶地往李家送了去!索性转头一走,往程天保家里跑来了。
李兰可巧也在捯饬家里两头奶羊,娘家那儿要了一只小羊崽子,等怀了崽她就得送过去。一抬头那程桂香便颠颠地走了来。
李兰当即拉下脸:“婶子,不是同你说过吗!没事别往我家跑!”好不容易没人提了那档子事儿,再给旁的人看到了旧事重提,那她还出不出这门了!
程桂香没好气道:“你这没良心的东西,有事儿求就当我千好万好,如今倒嫌我添堵了!”
李兰也不敢同她多嚷嚷,从羊圈里出来便要往里走。
气得程桂香立刻拦了她:“你可知道越春归那小蹄子在收羊奶?!”
“什么羊奶?”
程桂香指了指她摆在院子里准备喂几只猪仔的羊奶,走过去又点了点:“就这!一桶十文钱!你这一桶半有十五文银钱可换!快一斤的猪肉!”
她是又急又气,因着祁佑的事儿同春归撕破了脸皮,倒叫她同这桩生意没了缘分!
李兰听了可不就大吃了一惊,酸溜溜道:“她那铺子开得这么好了?竟要每日收羊奶?!”
程桂香没瞧见李老爹他们分番薯丸子的情形,可也听了好几嘴,此刻绘声绘色又像是要激起李兰的酸气似的。
“你是没看到!那丸子一小碗就要八文钱,那青瓷碗一大个,竟是用来装吃食!一上午,三个人都忙活不过来,连到了吃正午饭的时候,那些人也不肯走!你说这生意好成什么样了!”
她连说带比划,把李兰听得直气短。
“她有好生意关你什么事儿!关我什么事儿!用得着你这么上门跟我叭叭叭的吗!”
程桂香“哟”了一声:“如今这满村子的都在挤羊奶呢!一桶十文钱你不眼红?你不眼红我眼红!”
“偏生那会儿应了你家狗屁倒灶的破事儿,把人给得罪了,我这日日都要赔上整两桶奶二十文钱呢!”
程桂香一肚子的怨气,本就是过来惹一惹李兰,要她同自己一样不痛快,哪是来受李兰的脾气。
李兰被骂也不是能忍的,直接把手里的草筐往地上一扔,撒开嗓子破口大骂:“你这说话颠三倒四的老娘们!合着是我逼着你应了那事儿?!你情我愿的一桩事儿,如今倒是想赖了!来来来,我们现在就到镇上,你全都赖到我头上!看我那小叔子会不会体谅你这佛口蛇心的老娘们!”
她说着就上前生拉硬拽起程桂香,两人一个拽一个躲,远远看过去笑话似的。
里正娘子正坐在院子里给小孙子喂那芋圆丸子,听着动静便知道是谁在咧咧,冷笑一声也不去搭理,这两个总要有狗咬狗的一日。
不是今日就是明日。
她儿媳妇儿正蹲在羊圈里挤羊奶呢,听了几句也不住地摇头:“这两人是脸面都不要了,家家户户都看着呢就吵闹起来。”
里正大儿子一针见血:“如今眼看着咱们四乡八村的都要得了春归的好处,这是眼馋心馋起来了呗,若去年没祁佑那档子事儿,今日不也能乘上这一趟东风了吗。”
直到程天保从地里回来,看着自家门口的大笑话,才气恼地将程桂香赶走,又将自个儿媳妇儿骂了进去。
李兰进了屋也没消停。
“那小蹄子也是!这是故意打我们的脸呢!就她日子过得红火!谁都比不过她!自个儿偷着乐不算,还骑到我们脸面上来了!”
“那程桂香更是!现在来怪我们了?敢情当初是我俩摁着她的头要她儿子请了那管家来?她儿子不也想在贵人跟前得个脸面吗!如今胡搅蛮缠地到家门口来闹,什么德行!怪道两个儿子都成了奴才!”
她越吼越大声,直到程天保猛地一拍桌子,才吓得噤了声。
“闭嘴吧你!”程天保心里哪能不来气,家家户户都有的好事儿偏偏他们家没这个脸去受,田间地头的那些人也都碍着脸面没当他的面说,可偏偏回了家自个儿媳妇儿把脸面当纸似的撕得七零八落。
难不成他们家当真时时刻刻都要成这村子里的笑话?!
然而不论程天保家还是程桂香家里闹了多少回,李志高驾着驴车过来收羊奶时,这两家的大门却也都是紧闭的。
有的人家羊少一日不过小半桶,有的人家羊多的便有两小桶,李志高跑了一下午收了满满当当整十桶,付出去一百个铜板,他高兴,乡里乡亲的也高兴。
再说柳村长这头走亲回来,一路上听着这事儿,到家便笑着抽起了烟枪。
“春归这孩子事儿办得妥当。”一日十文五文的不多,可这是个长久的,一月下来那些有奶羊的人家便是一笔不小的进项。
当日春归走的那日他就说过,这孩子不是个心里没成算的,到了镇上也不会将这乡里乡亲忘了就是。你看这才多久,不就给村里的人筹谋了吗。
他这边还没高兴完呢,就见自家孙子孙媳妇儿小心翼翼地过了来。先是将春归那铺子的好景象说了一通,他走亲路上早就听了好几嘴,不过再听一遍也是高兴。
待到两人一唱一和地夸完,就听着了大孙子的一番话。
到春归那儿帮工........
柳村长放下烟枪,收了面上的笑:“.......你俩可是真心要去帮工。”
“你俩是我的孙子孙媳,春归这孩子面皮薄又实在,就是看着我的面也不会拒了你们。”
夫妻俩一听就知道自家爷爷在暗指什么。
柳家旺媳妇儿立马说道:“自然是真心要去,爷爷,今儿我帮了半日,收钱待客做得得心应手,若能去,谢春归都来不及,没有那等占了脸面偷奸耍滑的念头!”
柳村长沉默半晌,点了点头:“这也是条好路子,你俩如今成了家,也该自个儿谋算着。”
“只是小金子平日里还是这儿待着,他年岁还小,你俩又年轻,有你娘帮带着我也放心些。”
这还是存了照应他们这一小家的心思,夫妻俩自顾去挣家用,孩子的一干事项家里大人依旧帮衬着。
夫妻俩早已喜不自禁,趁着夜色便跑去李老爹家里说明了,明日一早便一道去了春归那儿!
柳家旺夫妻这头打定主意要进了春归那铺子,第二日李志高就装了一车子的羊奶,载着这两人一大早就往镇上赶。
这沿路过去,乡里乡亲的看着,个个面上都笑开了花。
几个婶子互相打探:“你家给了几桶羊奶?”
另一个故作皱眉状:“这凑了凑也就一桶,拿了十文钱罢了。”
“哎哟这十文钱还不多啊,我家就拢共半桶,志高那孩子实在,给了六文钱。”
“我家倒比你家多些,一桶半。”
那婶子笑道:“甜水村有个货郎在走呢,我想着等会儿给家里几个小祖宗买点糖果子吃。要不要一道过去?”
“成!我家那孩子念叨了好几日,手里多了几文花用,就给他花了再说!”
这么一敲定,这群婶子便都往甜水村那儿走。
这一日几文钱的,省了绣帕子,小半日工的时间,少的能给家里孩子添上几块点心,多的就能买上一斤肉,这日子也过得有滋有味儿起来!
而早起喂羊的李兰跟程桂香看到后又是憋了一肚子气。
“几文钱还能顶天不成,我偏不要挣这钱!”说完大门一关就当什么也没看着。
那几人唾了一口:“你倒是想挣,看春归给你这脸不。”
春归还不知小凉山的热闹,昨儿祁佑几个回来后又帮着张贴了几张启事,从镇子口贴到了镇子尾。春归自个儿心里也犯愁,这日子赶得紧,一日没招到,祁佑几个这几日少不得要出来帮忙,而她私心里是不乐意几人假日里还不得闲的。
可巧的是今儿一早上,她才刚醒转,蔡氏就边喊着她边小跑进来。
“春归!你快过来瞧瞧!外头有个小年轻呢!”
春归刚穿了衣服,还迷迷糊糊的,听了两遍才听明白:“这是来当伙计的?”
蔡氏也不知是个什么神色,有些复杂:“那人看着也就十五六,穿得有些破烂,一大早睡在咱们铺子门口呢,我开了门问他,他只说看着招聘启事来的。”
“睡在门口?”春归一愣。
“可不是吗,祁佑已经在前头了,等你来呢。”
睡在门口,又穿得破烂,还是个十五六的小年轻,这听着怎么有些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