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郭如意反应,她立刻起身往里走,郭如意也紧跟着上去。
“我现在就写封信,你托人赶紧送上去,他俩见了信即刻搬回那周家,一来到底安全些,二来,这手绘瓷器由周家牵头上报,牵扯不到你家,也算对周家的一点心意,于你家的一点庇佑。”
春归说写就写,将手绘瓷器上报给朝廷这一重要的事儿写完后,更是补上了半页半是指责半是劝解的话。这两人只见了前头不免心里迟疑,她这半页的话见字如面,两人不听也得听。
这般写着,她才越发觉得交给皇帝才是最好的法子。
大旱后虽照常过这日子,但各地也难恢复往年的寻常生活,国库更是空空作响,一味地节流,需得五六年才能缓过劲儿来,因而这天下人跟上位者才如此惧怕这天灾。
可若是能开源呢?手绘瓷器说金贵也不比那些黄金珠宝,可它独特就独特在手绘上,又是独树一帜的精细东西,若是能将这瓷器流通到其他地方,边塞,西域,各个附属国,京都手艺人在她之上精益求精,到时抬高价,市面流通也是做得比郭府更好。
这一番投诚,得了上头的好就再好不过,周家,郭家到时也能露个脸面,祁王更是无法抢夺跟记恨祁佑知行。
若不得好,那也是一番心意,也算在圣上面前有一番表现。祁佑跟知行得了这一时机,必定也会紧紧抓住。
在圣上面前过眼的东西,你祁王若有脸来抢夺是存了什么心呢?人到绝境,哪怕你是个王爷,春归也不吝扣上一顶大帽子。
写完后附上一张烧制流程图交由郭如意,郭如意也不敢多耽搁,即刻就趁夜色赶回了家,又交给信使快马驶向京都。
这一去又是五日,这五日想必那祁王还在气头上,暂时反应不过来,待反应过来,这书信也交到了两人手中,该怎么做也有了章程。
春归惊出一身冷汗,静坐在书房沉默着,若非顾念家里还有几个孩子在,春归恨不得即刻就随那车马一道上去,而非干等在这儿。
只希望这一趟能有用吧。
直到知平小心翼翼地在门外叫她,她才惊觉到了深夜。小孩子最能体会大人们的情绪,可如今这个时候,春归再怎么强扯出几个笑应付,看在他们眼里也多少有些别扭。
小宝悄声问过自家爹娘,蔡氏跟李志存当然也不会将这事儿同一个孩子说明,平白叫他们忧心,也只糊弄了过去。
一家子吃了一顿没滋没味儿的饭,因怕几个孩子害怕,几个大人只闲扯了几句家长里短。
这五日春归过得提心吊胆,小凉山的乡民们依旧过着自个儿的日子。不论是李老爹夫妇俩上来看望蔡氏,还是里正媳妇儿将程天保愿意种上两块番薯地的事儿来说明了,春归都装作无事的模样,跟往常一样招待了,又说了几句话,再好好地给送走。
日子跟往常一般无二。
渐渐的,镇上一个外出游商回来,同左邻右舍说起京都的大买卖,镇上的人才知晓了春归琢磨的手绘瓷器在郭家的运作下在京都受欢迎得很,好多达官贵人都要买上一买。
得知春归这双巧手做出了多少好东西,一时之间,春归风头无量,就连去年新上任的县令也托人到郭家买了一套瓷碗回家用上了。
春归跟郭如意都明白,这是周家帮着造势起了作用,如此春归便已摆在了京都和镇上两块明面上,一动一静谁都知晓。
等书信到了京都后,已是五日后的正午,这五日,知行祁佑推拒了一干举子的邀约,只在宅子中准备殿试,殿试要考的策论题无非就是治国齐家平天下,往年的策论题目皆由周晗整理了给他们送过来练手。
时移世易,往往是富庶时谈齐家,动.乱时论平天下,如今天下太平,圣上几乎无家国之忧。
唯有一点,国库空虚。
正午时,祁佑三个正一块猜测策论题。
思来想去,最终将今日的题定在了如何充盈国库上。
这显然不是这几人的强项。
周晗摇头道:“我爹虽是吏部的,却也时常说起户部那些大人们每日被圣上催着开源开源,可说得容易,做起来却实在困难。”
只因去年那场大旱波及甚广,南北各有程度不一的灾害。百废待兴,日子总能过,可难就难在怎么兴。
“连户部都没法子的事儿,若圣上真叫我们一帮只读书未经世的学子来谈论,也太过草率。”
几人几番思虑下,虽不以为那皇帝真会将充盈国库作为策论题目,但这确确实实是他的一桩心头难事。
祁佑不知想到什么,一转头来不及捕捉,那思虑便一晃而过。
直到外头信使快马送到郭家主店,又由主店的管事送到周府,再由周府的小厮急急忙忙地跑到这儿来。
三人才从书房里出来。
一封信这么平平稳稳地送到他们手上,可他们神色却都有些不安,才这么五天,可见春归是收到祁佑的信后立刻回了一封,想必是急得要命了。
接过后快速扫了一遍,看完后三人齐齐愣在原地。
将手绘瓷器手艺上交朝廷……
祁佑迟迟未出声,知行周晗两人已互相对望过一眼,从对方眼里都看到了一丝难以掩盖的激动后,默契地拍了桌子。
“……我们怎么没想到!”
“交给圣上!这不就是开源吗!”周晗猛地起身,来回走了两步。
“自古新奇难求,端看这京都多少达官贵人往郭家铺子里钻,银子大把大把地撒。这里是这盛况,放到别处总坏不到哪里去!”
“春姐真是!短短一日便想出这法子!这等的果决,她若是男子,朝堂上自有她一落脚处!”
周晗显然兴奋得难以复加。
祁佑重新拿起那封信,从后面掉出一页,他一愣,眉心不自觉地,立刻捡起来。
这一张才是春归不忍克制,抛开理智后要说的,拿起笔想到什么便写什么。
“君子不立于危墙,困兽才将生死置之度外”前头还正经说教,字迹端正,到后面却是越写越急。
“既无自保的意识,何必说些相守的好听话!我已到年岁,村头镇前多的是大好男儿!”
短短一行字看得他手一颤,面色一下僵硬,心内不知是喜是忧。
等两人发现还有一张后迫不及待来看,却见祁佑已收起了那张,面上强装一番镇定。
“周晗,劳你同伯父说一声,我与知行还得多叨扰几日,春姐信中所说由你周家牵头将这事儿报上去,想来还要几番商议。”
周晗不疑有他,立刻把对这一张纸的兴趣转到了这话里,边点头便喜不自胜地笑:“好嘞!我这就回去跟我爹说,你俩快快收拾行李!我爹听了该高兴坏了!”
说完他朝告辞,快步跑了出去。
而知行却依旧对这一张起了兴趣,他挑了挑眉,朝祁佑示意。
祁佑无法,这上头也骂了几句知行,说他辜负郭如意这般的话。
知行更是看着看着,脸色由笑转为僵硬,两人对坐着,他摸了摸后脑,尴尬道:“嫂子……嫂子真是料事如神,竟也知道我同郭小姐的事儿。”
两人坐了一会儿,又自去收拾行李。
待重新回到周府,心境自是大有不同。
周晗还在感叹春归这番操作,愣是将整个局面给扭转过来了。
今日他们被祁王百般记恨,可这手艺一交上去,他们几个不是功臣也是有着一颗赤子之心的学子!
更遑论郭周这两家得到的隐形好处。
周父得了信便从外头赶来,传话总是多一句少一句的,他便拿起祁佑带上的头一张书信从头至尾好好地看了一遍。
这一看,眼见着他整张脸都透了显而易见的喜色。
春归只说由周家牵头,郭家拿出这一月的流水单子佐证销量,手艺归属春归,也相当于知行祁佑两人。
这一操作便把几家人都给算上了!
祁佑回归理性后想得也周到,短短一路,他已将这手艺带来的隐形效益想了个明白。
既要做这瓷器,首先就得开窑,开窑需要什么,需人手,去年大旱遗留下来一帮流民,或是没了田地朝不保夕的人一抓一大把,不正好可以专门召集起来烧窑洞吗!这便解了流民之难。
市面流通不免还要倚仗郭府,这富商之家便在廷前过了眼。
更不用说牵头的周家。
周父浸淫官场多年,春归的意思他一看便知。
看完后连连感叹:“多数男子都比不得这越娘子的一番作为!”
他看向祁佑知行,长叹一声:“这番若是成了,我得好好谢一谢越娘子才是!”
不是所有人都有将功劳平分的胸怀。
这一次,显然是他们周家占了极大的便宜。
周父认真道:“你俩放心,我这就着手准备,你俩也自备一份陈情,到时并那烧制法子一道送上去,赶在殿试前头让圣上过了眼,这事儿慢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