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氏被精心照顾了整个孕期,这一场发作得极为平稳,家人好友孩子都在身边,稳婆丫头贴心地照料着,午饭后两个时辰生下了一个足斤足两的闺女。
蔡大娘见是个闺女,生怕李家不喜,见李奶奶满面的欣喜,抱过孩子遮得严严实实就要给门外候着的爷孙几个去看。她心里便有些忧心,李奶奶归李奶奶,这却是李家这一辈里头一个孩子,李老爹跟她那个女婿想来看重得很。
想到这儿她立刻跟着一块儿出了门,可哪知等出了门,前后脚的功夫,李老爹早已接过了孩子,背过身边替孩子挡风,边埋怨道:“我也不急着看,怎的把孩子抱出来了,吹了风可怎么得了!”
说是这样说,可也笑眯眯地不愿放手。
李志存更是扒着自家爷爷的手要看,立刻引来一阵训斥。
“你小心些!别拉着孩子!”
吓得李志存立刻松手,只眼巴巴地看着。
这副景象看得蔡大娘眼眶一下通红,赶紧伸手擦了擦眼角。
才一会儿功夫,李老爹赶紧将孩子抱回给了李奶奶:“赶紧抱进去,咱们什么时候看都行。”
这一下午,这一对爷孙俩也不嫌累,就在院子里巴巴地坐着。
坐着也商量事儿,李老爹叫了阿仁拿了纸笔,托他记下一干要准备的物件。
什么红皮鸡蛋,瓜果糕点,最最要紧的是孩子满月时要穿的百家衣。
这百家衣马虎不得的,刚出生的孩子,穿了百家衣平平安安健健康康,这是老习俗了。
“这百家衣的料子我跟你奶奶已经找好人家了,都是周边几个村子里各讨了一块布头来,你奶奶手脚慢一些,等会儿要不然托亲家赶一赶?”
“孩子一出来,满月可不远了。”
蔡大娘听着老人家絮絮叨叨地嘱咐,心下那些担忧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立刻赶过去道:“那百家衣我来做,婶子跟叔儿就好好休息,有我忙活着呢!”
她一脸歉意:“您说我这做娘的,竟是什么都没顾到,连百家衣都要您二老早早地备起来。”
李老爹有了曾孙女,一下午嘴巴都没撇下过,闻言摆了摆手:“这有什么的,咱们乐意忙活,就是再有几回也是好的!就是你婶子不动手,我现学起来也要缝一缝。”
柳仁帮着将满月宴的一干物什都记下,给几个长辈报了报,李老爹又叫他添上几样后,夜色已经慢慢降临。
蔡氏这小闺女来得巧,正是小宝下学的时候,抱出来软软小小的一个,小宝当即就笑了,抱到手里看了半天,脱口而出小小两个字,于是这名儿便定下了。
乡下人贱名好养活儿,小小也不难听,又是小宝取的,李老爹当即就大笑着应了下来,还道日后家里再添孩子就都由小宝取,这更是叫小宝面上的喜色添了许多,愣是抱着不肯撒手,还拉着知敏一块儿眼巴巴地趴在孩子身边看着。蔡氏见了,先前生怕小宝心中有异样的心思才放下了。
这大好的日子,再回去也是不便,春归便找人收拾出了前排空余的几间房,暂时叫李老爹两个住了下来。
只等第二日再好好瞧瞧小娃娃。
第二日李老爹老两口回去准备一干物什,蔡氏生了个闺女的消息便传回了乡里,本以为这红皮鸡蛋得现做起来,没想到的是里正媳妇儿昨儿见李老爹夫妇俩着急忙慌地上去,问了一嘴后便在家自个儿准备起来了,第二日李家二老回来,确认了消息后,她正好拿出了一大筐的红皮鸡蛋解了急。
就这么分了村里人后,里正媳妇儿便自讨一份喜气,帮着李家二老去镇上分红皮鸡蛋去了。
到了镇上,见过了气色还算不错的蔡氏,又将手里的鸡蛋分到左邻右舍的手里,里正媳妇儿才有心思往春归那儿坐下。
两间打通的宅子,从这边往知行那边看也能从长廊里瞧出大致模样,里正媳妇儿打心眼里高兴如今这情状,只她今日除却讨一讨这喜气,还有便是她与里正两个藏了好几日的一桩事儿得趁了今日方便同春归说一说。
就是半月前祁佑来乡里被柳族长上门找事儿,程天保过来报信儿一事。
“本这大喜的日子我也不好提他,只今儿既然来了,这会儿也就咱们两人在,想着还是说上一说。”
那一日她跟里正两人都瞧得出程天保面上有几分急色,却因面上别扭,吞吐几句后状似不耐烦的模样抛下一句:“程老二那老头子跑李老爹家里逮祁佑去了。”
之后便抱着一个同他们夫妇俩手里差不多的一个礼盒急急慌慌地回家去了。
也正是这般,里正夫妇俩才忙不迭地赶了过去,正巧碰上从另一头过去的村长,一道去给祁佑解围了。
里正媳妇儿回忆完,没好气道:“你说这算个什么?浪子回头?心里愧疚?”
怪道里正媳妇儿憋了这许久也要背着众人来同她说一说,这谁瞧了心里不慎得慌,怪只怪程天保前科太多。
春归想了想,也将之前成亲那日,他送的十两礼金同她说了说。
果然,里正媳妇儿一脸吃惊。
“十两?”
“他这是要做什么?”
她跟春归亲厚,也是随了个二两的意思,就是二两,放到寻常人家那儿也是一份大礼了,这程天保虽然平日里也是肯干活儿挣钱的主儿,可两年前可是他亲手将人赶出家门的,哪怕有李兰撺掇,可谁不知道他心里因着一对爹娘对祁佑的偏爱记恨了多久。
里正媳妇儿猜道:“难不成他是怕祁佑如今这身份给他使绊子,刻意来讨好你们?”
春归不作声,若是刻意讨好,只要做好明面上的功夫就是,豁开胆子送上了十两就差不多了,哪还有里正媳妇儿口中过来报信儿的事儿。
她心中转过几回,到底也没转到脸色上,想了想握了握里正媳妇儿的手道:“不管他是何心思,到了如今也使不出什么来了,祁佑更不会像他从前那般作践人,与他的恩怨早已了了。”
“只亲缘说到底也断不干净的,他若是无恶意,来日祁佑也不会撕了他这张脸面。”
不论是刻意还是发自内心,他要如何表达好意便表着吧。
里正媳妇儿点了点头:“那我就这样回你叔儿,放心,村子里你叔儿你村长爷爷都盯着呢,大家伙儿早已将你们比作菩萨心肠,你是没见着,那日程老爷子来闹事儿,都是咱们村子里的人帮着说话的。”
春归发自内心地笑了笑:“等我这儿空闲了,再去看望乡亲们。”
“嗨!你就忙着吧,不用管咱们,你这儿都是要紧事儿。”
她瞧了瞧外头,笑道:“正好阿珍的好日子,李老爹老两口这把岁数了也忙活不过来,我时不时上来一趟,炖些地里头的土鸡土鸡蛋,也跟你说说村里头的闲话。”
“婶子安排得好,我跟如意两个也缺个说话的人呢!”
说到如意,里正媳妇儿也颇为喜欢,这丫头既有商户小姐的娇气,又有行事的一派爽利作风。
想起前头正卸了货的蔡氏,又瞧瞧眼前的春归,里正媳妇儿不由得小声打趣道:“阿珍这孩子已叫李老爹长了一辈,你俩呢?”
“成亲也有两个月了,可预备着?”
饶是两厢亲近,春归也不由得红了脸:“……婶子怎的又说到我们了,这也才两个月呢。”
也怕叫这新嫁娘太过羞赧,里正媳妇儿稍稍提了一句便歇了:“好好好,婶子不催,你们是做大事的人,有自个儿打算。”
两人又随意掰扯了几句,春归本要留她在这儿住下,里正媳妇儿却说乡里这热闹事儿每日都有,她少回一日便少听几句,家里也少不得她,春归也就放人了。
所幸李奶奶每日要上来,一道坐着志高的驴车也是方便的。到了镇上,志高跟着阿荣几个去忙活,她们俩留着。想也是方便的。
送走了里正媳妇儿,春归又坐回原位,想到那古怪的程天保,她终是叹了口气,这会儿正是祁佑忙碌的时候,窑洞还未竣工,手艺人还未培养好,窑洞里奖罚一事未落定,又多了一桩私塾的事儿。
一旦开了私塾这个口子,少不得几个乡里方方面面的作为都将跟上,这算是祁佑跟知行建设乡里的要紧一步。
这个当口,她又何必叫祁佑徒增烦恼。
只她心中也记下了。
蔡氏这一场叫家里又热闹了许久,小闺女一睁眼闭眼都是一张张殷切的笑脸,出生没多久就收了不少的好礼,就是周晗走之前也是特意留了许多。
祁佑跟知行在外头忙活,耿荣几个也有要紧事儿。所幸家里不缺人,李老爹夫妇俩,里正媳妇儿,外加时不时上门来探望的乡亲们,几乎每一日都是热热闹闹的。家里满心满眼地准备着孩子的满月酒了。
几日后,京都里的奖赏也终于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