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生躺在车里好睡,出了城,快到了庄子上,那车夫才跳下车,改成杜九娘驾车。
车夫小声问了一句,“人没事吧?”
杜九娘同样小声道,“没事,还睡着呢。”
车夫便站在原地看他们走了,等杜九娘驾车进了庄子,才有一人两马飞奔过来,下来单膝跪地行了个军礼,“大人!”
车夫把斗笠摘下来扔到地上,牵过其中一匹马,“走。”两人疾驰而去。
聂府里头,聂阁老到了半夜还在翻来覆去,心里如同压了一块大石头一样。
老夫人也没有睡着,干脆就坐了起来,喊人倒水。
聂阁老不好意思,“吵醒你啦!”
老夫人今日被儿子一通分析,心情也不好,干脆就直接问道,“您可是有什么心事?”
聂阁老也坐了起来,披着衣裳一边寻思一边道,“东突使臣……,今日又上奏请辞,言辞急切,朝堂上乱纷纷的,陛下的意思是等春闱出了结果之后再谈论此事……”但东突人根本不关心大周春闱,闹得陛下很没有面子。
老夫人问,“可有什么不妥?”
聂阁老蹙眉想了一阵,摇头道,“无甚么不妥,只是这东突使臣来去匆匆,似是有所畏惧,不知道他们怕的什么?”今日朝堂上的那些武夫蠢材竟然说八成是被大周泱泱大国气度给吓着啦,赶着回去收惊!
聂阁老当时听了都恨不能喷那些笨蛋一脸盐汽水。
他这种满怀心事的状态,老夫人自然不会再提聂墨的亲事,说起来,也确实不差这一日两日的功夫。
说到底老夫人并不信聂墨会落榜。
聂墨纵然不如聂润那样温厚沉着,可才学是自幼就一等一的,又极有主见,即便不能在一甲之列,一个二甲也是跑不了的。
老夫人有这自信,聂阁老同样也有这自信,他们很相信家里会再出一个进士。
两个人有说了几句闲话,随后也便睡了过去。
倒是四爷聂谦那里听说半夜发了一回热,惊动了二老夫人跟大夫人,聂润也干脆起身,亲自去了二房。
聂润又吩咐了小厮福喜去了荔园去询问聂湖,得知聂墨睡的好也没有异常这才放心。
即便聂府这样的高门大户,家里有参加春闱的还要如此,更不要提其他人。
聂润望着漫天星子叹了口气,喊了外院管家聂征,“天明之后吩咐下去凡是咱们家的药铺,遇到参加春闱的举子求医问药,都要尽心医治,不可只认钱财不讲仁心。”
聂阁老半夜起了这一次,早上起来就有些鼻塞,聂墨来请安,恐过了病气,因此也没叫见,只传了话,“好生温书。”以备日后的殿试。
聂墨待聂阁老入朝,这才进了致公堂,听母亲说了几句聂阁老的烦心事,也没有放到心上,他却是心心念念的想去庄子上见一见怎生。
老夫人可怜他在贡院里头待了九日,也就随他去了,只嘱咐,“先去太夫人跟前说明了。若你父亲回来生气,也好有个帮衬你说话的。”
由于春闱的结果还没有出来,朝堂上气氛紧绷中又带了一点轻松,下了朝,皇帝留聂阁老等几位老臣说话,近来一直随侍他身边的二皇子三皇子却不见人影。
内阁的另一个大学士苏泰跟陛下早年相交莫逆,说话随意了些,问了一句怎么不见皇子们。
皇帝一听便笑了,“一个两个的今早派了人来告假说是受凉发热……朕的御医正好分了两拨过去。”
聂阁老也道,“臣家里的侄子昨夜也发热,所幸并无大碍。”
苏泰笑问道,“可是参加今科春闱的侄儿?”
聂阁老点头。
皇帝也道,“可不是么,你家侄儿发热是为春闱之累,尚有情可原,可老二老三他们又没有参加春闱,这跟着不是瞎添乱么。”
皇帝讲的笑话,即便不好笑也要笑。
众人纷纷低声发笑,聂阁老道,“最近天气是乍暖还寒,想来要随时添减衣物,底下的人还应该再用些心思伺候小主子们。”还是说点别的吧,免得陛下讲笑话停不下来。
一时又想到自己的小王八羔子,他倒是身体倍棒,一点儿事都没有……给底下伺候的人省了不少麻烦。
又过了两日,不少滞留京中的举子们也有不少发热闹病,皇帝也顾不得东突使臣,见他们走的恳切,便大手一挥放了他们离开。
各大药铺纷纷出动,极力救治闹病的举子们,各自赚了不少好名声。
聂家的几个药铺就被人送了匾额,聂阁老还表扬了聂润一番。
举子们大多数的身体还好,几服药下去就痊愈了个七七八八,倒是二皇子三皇子一直没有出府,聂阁老使了人往太医院,竟然也没探听到什么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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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上聂墨却是跟怎生蜜里调油。
他看着她喝了一碗红糖水,低声凑近了问道,“好些了吧?”
他素淡了这么久,本想趁机吃个饱的,谁知道赶上怎生亲戚拜访……
两个人对视一眼,怎生红脸,聂墨红眼。
怎生干脆道,“我还想睡。”
她说完就听聂墨很愉快的道,“我也是呢,咱们俩一起歇歇……”不由分说的脱鞋上了床。
怎生见他果然拉了被子打算要睡,忙道,“贡院是什么样子的,你跟我说说春闱的情景吧?”好说歹说的才没叫聂墨真躺下睡着。
聂墨无精打采的敷衍着说了几句,须臾想起一事问,“那个睡袋是用了什么材料做的,薄薄的竟然也不透风……”
“浆洗上的胡嫂子手上长了冻疮,我看她找了庄子上的大夫要桐油,这才想起来的。其实那睡袋做起来倒简单,不过布料是着意织厚的棉布,刷一层熟桐油,等干了之后再刷一层,这样就隔潮,然后里肉用细棉布密密的缝一层鸭绒,看着薄,却是很暖和,对吧?”
聂墨笑,“自然。这次多亏了你送的东西,若是中了进士,也有你一份功劳。”说着捏了一下她的鼻尖。
怎生很不好意思,其实都是旁人的功劳,她只提供了个睡袋的样子而已,连缝制都是有人帮忙才缝起来的。
“就是那睡袋模样丑了些,害得那巡查的不知道八卦了多少人,竟然有巡查官特意来看我……”
怎生:……
好吧,她也觉得很丑。
聂墨道,“承安那里你送了吧?想必两年后他就可以靠着这个赚一大笔喽……”
怎生气鼓鼓的摇头,“那么丑,没得叫外人笑话……他派来的仆妇看着我做过这个,应是给他做了送去了。”
聂墨一听怎生把余承安叫做外人,心情立即好了很多,那他岂不是就是“内人”喽?!
两个人腻腻歪歪的凑在一起,肉麻的让人看了就嫉妒的想呕。
聂江却急匆匆的赶来求见。
聂墨以为不是什么大事,直接在正房见了他。
怎生则在内室扒拉埋在炭盆里头的红薯跟栗子。
干燥的栗子皮爆了一下,外间的聂墨目光微闪,问聂江,“可看出那东突人都进过谁的府邸?”
聂江一顿,声音压低了道,“那人从黎王爷府里出来后虽然换了衣裳,可他脸上在嘴角近旁有一只痦子,跟着的人觉得他行迹可疑,便一直蹲守着,没想到那人先是去了二皇子府,送了两箱子礼,随后又换了衣裳去了三皇子府,照旧送了两只箱子,过了一日……二皇子跟三皇子就相继发热……”
室内的怎生直接听呆了。
她的脑洞大开一下子就想到了那个流传甚广的传说。
欧洲殖民者将天花病人用过的羊毛毯子送给了印第安人,造成在近四个世纪的时间里头,百分之九十八的印第安人灭绝……
虽然有人说用羊毛毯子之类的绝壁是谣传,可印第安人的锐减,绝对跟欧洲殖民者分不开。
虽然我们自己不做坏事,可是也要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人心,人性之坏,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坏蛋做不到……
聂墨的脸色瞬间暗沉了下来,他抬起脚往外走,“你跟我过来。”话是对着聂江说的。
聂墨跟聂江站在院子里说话,两人周围没有遮挡,但声音压低了,什么也听不到。
“这事你去找大爷,跟他说了……若是不能从皇子府里打听到有用的消息,那就直接擒了那些东突人拷问……不要让他们走脱了。”
聂江迟疑,“若是大爷问起咱们为何要跟着黎王?”
聂墨的神色不见好转,“他若是问,你就让他来问我。”若是这时候还孰轻孰重还分不清的话,也趁早不要指望他了。
聂润的机警绝对不亚于余承安,只是有一种哥哥叫别人家的哥哥,聂墨偏对聂润百般的看不顺眼而已。总之,遇到大事还是会想着聂润的。
聂江飞快的回了城。
聂墨站在院子里抬头看着天空,刚才还阳光灿烂的晴空这会儿被乌云遮住了太阳,显得无比的暗沉,这暗沉一直要落到人的心里似得。
怎生眼看着他一步步进屋,眉头紧锁,她自己也心如擂鼓,实在维持不住勉强挤出来的笑容。
聂墨面色冷厉,等闻到拷红薯的香味才回过神来。
一回神就发现靠在门口的怎生惶恐不安的模样。
他连忙起身走到她跟前,将她拥住,“没事,刚才我那样吓着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