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梦儿的质问,让霍萧寒无可反驳。或许事实,本来便是如此罢。
他定定地看着她,道:“那么你此刻前来,是要讲什么?”
轩辕梦儿想起军中流传疾病之事,决定暂时把自己的伤感与可悲,先抛到一边:“我是想来提醒大将军你,军中昨日有五人患上伤寒,今日患病之人却一下子增至十余人,就连郭副将也被累及。这疾病能让人迅速陷入昏迷,并且传染速度极快,万万大意不得!”
霍萧寒看向了霍云:“为何没有人向我禀报此事?”
还没从被轩辕梦儿打败的惊愕中恢复过来的霍云,摸了摸脑袋,猜测道:“军中十多人患上伤寒,乃常有之事。或许军中大夫觉得无甚特别,因此没有向大将军禀报吧!”
霍萧寒转眸看向了轩辕梦儿:“既是伤寒,便无须大惊小怪。我会命军中大夫前去仔细诊察,不必长公主费心了。”
“我还以为,我千辛万苦挑中的夫君,是个绝顶聪明之人。”轩辕梦儿放下手中的长剑,侧首抬眸,冷冷地审视着座上的霍萧寒。
“此话何意?”
“军中突发伤寒,重点不在得病的人数,而是于传染的速度。昨日五人,今日十数人,那便是三倍的速度。若不能找到治愈的有效方法,夫君可曾想过,明日会是多少人,后日会是多少人,一个月后又会是多少人?”轩辕梦儿不无忧虑地说道,“三个月后呢?夫君的十万大军,还能剩下几个人?”
“长公主说得很有道理!”霍萧寒安坐于座上,淡然说道,“只是长公主未免太过危言耸听,长公主的预测,也未免操之过急。如今伤寒初发,病患也只是昏迷,军中大夫多久能将他们治愈,又或是他们会否不治而愈?这些我们都还不知晓,长公主又何必急于妄言,我的十万大军所剩无己?”
“你的意思是说,我太过性急,并且是在胡乱妄言?”
“我不敢说长公主是在妄言。只是,长公主有没有想过,这种毫无事实根据的个人推测,若然在军中四处散播开来,会造成怎样的后果?”霍萧寒冷然一笑,转首看向霍云,“霍云,你来说说,将会是什么结果?”
“呃……回大将军,或许会导致人心惶惶,军心不稳吧?”霍云看了轩辕梦儿一眼,无奈地硬着头皮回答大将军的问话。
“夫君是在责怪我,此刻来找你说伤寒之事么?”轩辕梦儿内心气极,却忍不住冷笑。
“这是你天性所致,我不会因此责怪你。”霍萧寒淡淡地看向她,极其宽宏大度地说道。
“我的天性?在你眼中,我的天性是什么?性急?莽撞?任性?胡乱妄为?”轩辕梦儿气息渐促,双眸也渐渐浮起了赤色。
“这话是长公主自己说的。”霍萧寒神色仿似千年不变,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好,那就当是我又错了!是我不该来,我什么都不该说。”轩辕梦儿“哐啷”一声,把手中长剑抛到地上。猛然一转身,她忍住双眸中即将冲溢而出的泪意,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帅营。
她一片好心前来告诉他,要提妨军中伤寒之事。没料到,他竟然对她成见如此之深。他不仅根本不愿相信她,反倒责怪她不该胡乱猜测!
望着轩辕梦儿飞奔而去的背影,霍萧寒坐着一动不动。良久,他眯着俊眸,淡然一笑,对霍云道:“看到了没有?什么叫做性急,莽撞,任性?一个人要看清自己,往往是最难的。”
目睹大将军与长公主两夫妇再次闹了别扭,而长公主又一次被冷情而刻板的大将军气得夺路而去,霍云不禁叹道:“唉,那也是!可是……长公主说的军中伤寒之事,便不去管它了么?”
“你立即去查清,到底是哪里的将士得了伤寒,我要亲自去看一看。”霍萧寒正色道。
“是,属下这便去办!”霍云应诺一声,大步走出了帅营。
……
我便不该管所有与他有关的事,我便不该总是去找他!
轩辕梦儿一边飞奔,一边在心中对自己狠狠地说了不下一百遍。
终于,当她停下脚步时,发现自己已经被一座山挡住了去路。抬起头,她才发现,这便是此前霍萧寒夜晚在山顶吹叶曲,而她曾与他一起观星的那座高山。
上次,她便是被他气得从这座山上奔下来,结果走错方向跑到了西越的边界那边。
心中一阵气恼,她不及多想,便向着那山顶爬了上去。这座山地势高,又接近东昊与西越的边界,站在山顶可以极力远眺,既能一览山下的东昊军营全景,又能远远看见西越军营如小白点般点缀在青山之间。
站得高些,正好可以一解心头的郁结之气。难怪那霍萧寒,以往总喜欢一个人站在那山颠之上。
轩辕梦儿很快便气喘吁吁地爬上了山顶,她走到悬崖边的那块大石旁,望着山下远处南北两面远远相隔的两军营帐,犹自难解心头的气恼。
以往,她看见霍萧寒总喜欢来到这巨石之上,或迎风而立,或坐着吹曲,每次她都担心他或会被山风吹得坠落悬崖而去。可此刻她走近这巨石,却发现此处其实安稳得很,看着危险,却根本便不可能往下坠落。
想到他以往喜欢待在这石头之上,她转身欲走。可转念一想,可这石头又不是他的,凭什么只能他坐在上面,而她却不能?
恼怒地想着,她几步跃到巨石之上,坐了下来。捡起身旁的几块小石子,她狠狠地向悬崖外一一扔去。
“就许你来坐!为何我不能来坐?我就要待在这里……”
她扔一块小石子,便说一句话,漫无目的而又絮絮叨叨地小声嘟囔着。
虽然心知自己的话,根本就毫无道理可言。因为霍萧寒可从来没有说过,不许她坐到这石头上来。可是,他那人,为什么总是那么可恨呢?
每一次,她都满心赤诚地找到他,可他为何总是不能好好地跟她说话?不是有意误解她,便是冷漠地拒绝她。总要把原本脸色晴好、性情开朗、心胸开阔的她,气得不知如何自处,惟有气极而走、落荒而逃,他才善罢甘休。
“你这人到底懂不懂得聊天哪?为何我的一片好意,总要被你当成坏心眼儿?为何我的一片好心情,总要被你弄得稀巴烂?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你可真是有本事啊……你到底是怎么为人夫君的啊?你这么不可理喻,到底是怎么混上大将军、大元帅的啊?”
她不知道自己在那里坐了多久。
她只顾一边气呼呼地扔着石子,一边絮絮叨叨地咒骂着,嘟囔着。
她始终难解心头之忿,更始终无法想明白,霍萧寒为何总是故意跟她过不去。
“到底是谁,胆敢惹我的梦儿生气?”
一道清朗的男子声音突然响起,把轩辕梦儿吓了一大跳。
举目四望,四周除了她所坐的这块巨石和她自己,连个人影也没有。只有山风,将她的衣衫裙带与山顶上的长草,吹得俯仰摇摆不止。
“是谁在说话?给我出来!”轩辕梦儿大声喊道。
虽然看不到人影,但听着那道颇为熟悉的男子声音,她心中却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那个可恶的家伙,怎会此时出现在此地?这里,可完完全全是属于东昊的国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