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候不早了,梦儿侍奉夫君上床歇息吧!”
轩辕梦儿从怔愣中回过神来,一边轻轻笑说着,一边往自己的床榻走去。
说这话的时候,她脑海中闪过母后贤淑的面容,并在心中搜寻着她所能想到,天下间所有贤惠妻子,在这个时候应该对夫君说出的话语。
霍萧寒迟疑一瞬,有意避开她的身子,从她身旁快步越过,走到了那书案旁的卧榻边上,稳稳地坐了下来。
“不劳长公主侍奉,长公主还是早些安歇吧!我在这里打发一晚上,便可以了。”
听到他客气而疏离的话语,轩辕梦儿不觉一怔,甚至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他。
从在边关共同面对那场疫病开始,他已经好久没有冷漠地唤她“长公主”,而是颇为随意地唤她的名字“梦儿”了。可是,在这一夜,这个时刻,他为何又改回了这个尊重而又疏远的称呼?
难道,是因为他心中本欲与她刻意保持距离,因而在这个有些暧昧的夜晚,他刻意地以这个疏离的称呼,提醒着两人之间那道难以逾越的距离?
意识到事情的真相,轩辕梦儿闷闷不乐地走到自己的床榻边上,坐了下来。
抬头再看霍萧寒,只见他已拿起书案上那本厚厚的兵书,认真地看了起来。似乎只在一瞬间,他便完全忘记了这间房内,还有她轩辕梦儿的存在。
见他不理自己,轩辕梦儿更感气闷。
此刻亥时未到,上床睡觉还早呢!他可以看他的兵书,那么她应该做些什么?
拿起他今日递给她对付凌漠风的那柄长剑,又翻出自己的一张手帕,她开始细心地拭擦着那剑柄与剑身。
自小习武,她也是识货的。她知道,这是一柄世间罕见的宝剑,剑锋寒气逼人,锋利无比。
定是把削铁如泥的好剑吧!说不定,还削发如泥呢!
如此想着,她抬手拿起自己的一根发丝,轻轻地抛洒到空中,再举起那宝剑轻轻一接,果然,那根青丝便干脆利索地一分为二了。
果然,是把神奇的好剑!
一时,轩辕梦儿沉浸在自己的快乐把戏之中,脸上甚至露出了惊喜而纯真的笑意。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无聊的所作所为,看在别人眼中,是怎样的天真和可笑!
“长公主,这把剑既然用完了,便请还给我吧!”
听到霍萧寒冷冷的声音,轩辕梦儿错愕地抬眸看去,果然便看到了霍萧寒清冷的眼神,以及因看到她的无聊把戏而轻轻蹙起的眉头。
看懂他的神情,听懂他的话意,轩辕梦儿在脑中快速地转了几个念头,不觉也冷冷说道:“夫君,这剑,你已经送给我了,怎么还问我要回去?”
谁让他不理她,谁让他对她如此冷漠疏离,还一心想着要与她和离?她就偏偏不能如他的愿。
这宝剑,她决意,不能还给他了。他的兵器宝物那样多,根本不可能缺一把宝剑。而她自己,可喜欢这柄剑得紧呢!
“送给你?我何时送给你了?”霍萧寒冷冷的眉头,蹙得更深。
“唉,夫君,你可别老是皱着眉头。这样容易留下皱纹,会老得很快的!”轩辕梦儿一脸认真地劝诫道。
她可不想自己夫君清冷俊美的脸上,过早产生皱纹。因此,每一次看到他皱眉头,她都恨不得跑上前去,用手指帮他轻轻地抹开。
“别说这些没用的。我的剑,何时说过要送给你了?”
“今日你把剑递给我的时候,可有说过,只是借给我的么?既然你没说是‘借’,那自然便是送给我了。夫君你怎么能那么小气,送给别人的东西,还好意思问别人要回去?”轩辕梦儿决意强辞夺理到底。
“这柄长剑,跟在我身边已经二十多年了,我怎会轻易将它送人?”
“二十多年?夫君你可别骗我,你如今也不过才二十二岁,你以为我不知道?”轩辕梦儿一边用自己的手帕仔细拭擦着那方宝剑,一边赖着不肯松口还给他。
“没错!这柄长剑名叫‘思幻’,是我们将门霍家世代相传的宝剑,我出生那日,父亲便将它送给我了。因此它跟在我身边,已经整整二十二年。”
“思幻?这么好听的名字!我喜欢它的名字,况且,它的名字与我还极有渊源呢!因此,它注定是我的了。”
“跟你有渊源?你跟我的剑,有何渊源?”面对她的蛮不讲理,霍萧寒忍不住又皱起了眉头。
“当然有渊源啊!梦幻,梦幻,梦即是幻,幻即是梦。‘思幻’,不就是‘思梦’吗?”轩辕梦儿一手扶剑,一手掩嘴笑了起来,为自己的聪明机智暗暗得意,“我叫‘梦儿’,它叫‘思梦’,我们怎么不是极有缘份?”
霍萧寒神情冷肃,一时无语。
“夫君,你须知道,有些东西,一旦送出了手,是不可能再要回去的。”她得意地说着,从贴身衣物中摸出了一块玉佩,细心地系在“思幻剑”剑柄之上,“就好似这玉佩,当初你在白云山上,亲手将它送给了我。因此它如今是独属于我的,跟你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霍萧寒仍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轩辕梦儿抬首看他一眼,清了清嗓子,又壮着胆子说道:“又如我送给你的羊脂白玉手钏,当初我在东亭酒楼上将它抛给了你,从此它便属于你了。我不会再认它,也不会再要回它了。”
只是,不知他如今,又将那羊脂白玉手钏,丢到哪里去了?
轩辕梦儿说着,心中暗忖。
她记得,当初她偷偷地溜到他的忘忧轩屋顶,想看看他是不是躲在霍府之时,便看见他将那羊脂白玉手钏,压在一张写满墨字的纸上。
虽然已经过去了半年,那张纸上写着的那几行字,她却仍然记得清清楚楚:
“弃我去者昨日忧,乱我心者今日忧。忘忧,忘忧,倾尽此生,难以忘忧!”
她记得,那短短的几行字里,竟有足足五个“忧”字。
他何来那么多的忧愁?
“倾尽此生,难以忘忧?”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他要“忘忧”,难道就是说,要刻意忘掉她无忧长公主?
这个问题,时时在她脑中浮现,困惑了她足足大半年。这一刻,她再次陷入了沉思与回忆,却百思不得其解。
想到这么个大男人,竟有那么多的“忧”,她不禁抬首向他望去。却见霍萧寒一脸深沉,正垂下长长的眼睫毛,竟似同样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与回忆之中。
他又想到什么忧愁伤心之事了么?
看着他变得沉静而阴郁,以致莫名忧伤的样子,轩辕梦儿竟突然不忍打扰他。
直到霍萧寒神思回转,抬起长而浓密的眼睫,将清冷的眸光再次投向她之时,轩辕梦儿才忽地嫣然一笑:“夫君,你想好了么?这剑,可是决定送给我了?”
“给我一个理由,为何要将此剑送给你?”
霍萧寒眼神沉郁,似是仍未从他那向来莫名其妙的忧伤中走出来。
“还需要什么理由么?”轩辕梦儿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我嫁给你大半年,什么好处都没得着不说,夫君你还一心一意想着要与我和离。若你我终有一日,真的和离了,你也该给我留个东西作纪念啊!可夫君你,居然连一柄宝剑,都不舍得送给我!”
“若我把这柄长剑送给你,你便真的答应和离么?”霍萧寒声音轻轻的,眸光微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