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梦儿是独自一人,坐着马车出的洛都城。
她明白,如果说这世上有一人最是宠她溺她,那当数皇兄轩辕恒无疑。
他允许她从此孤身闯天下。但是,她知道,他安排给她的终身暗卫,以前宫廷侍卫队长荆於南为首的一队人,一定一直在暗中保护着她。
因此,她才可以顺利地坐着马车出了洛都城,顺利地奔跑在通往西南边郡的大道上,没有任何人阻拦,没有任何人盘问。
开始几日,她还特别小心谨慎,生怕有人马会追上来,将她强行拦截下来,带回大将军府。然而,坐在马车上赶了三日的路,她终于明白,再也不会有人来追她。
她要到西南边郡去行医济世的梦想,终是可以实现了。
她要做一名治病救人的医者,这是她很小时便有的一个梦想。只是,身为尊贵的无忧长公主,她的梦想向来只能是个梦想。
但如今,她已经在洛都霍大将军府留下了一封“放夫书”。从前,不会再有人寻她。从此,不会再有人与她有所牵绊。
她的身与心,都终将自由了。
然而,听着车轮“咕噜咕噜”响着,终将自由放飞的心,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压抑与苦闷。
赶车的马车夫是个可靠而寡言的人。三日三夜,轩辕梦儿几乎没机会与任何人说一句话。
她让马车夫将车停在大道上,一个人奔进了密林之中,想要释放了一下内心的苦闷。
只要到了西南边关,只要见到清幽、清然、清峻三姐弟,便一切都要会好起来的。
她安慰着自己,一直在密林中快跑,终于穿过一片密林,来到了一个深澈而澄净的湖边。
坐在湖边一块大石上,她放任自己的泪水冲肆而出。
霍萧寒,再见了!
一封“放夫书”,我终于放过了你。而你,终是感激我的,因此,你便连我的踪迹,都懒得再来追寻一下了,是么?
从袖中取出那柄“幻念”短剑,她拿在手中看了又看。
她离开时,在霍府留下了所有与他有关的一切,包括那片她一直贴身珍藏在腰间香囊中的干枯树叶,她都放到“放夫书”中,一起留给了他。
但是,她说不清楚,为何自己还随身带走了这柄“幻念”短剑。是由于当初,第一次与霍萧寒和离,却因身怀有孕而未能成事之时,霍萧寒对她说过,让她要永远带着这柄短剑的原因吗?
可是,如今,他的那句话,他与她之间那些若有若无的约定,还有何意义?
心念一起,轩辕梦儿举起手中的“幻念”短剑,决绝地往湖中用力一抛。
随着“淙咚”的一声水响,平静的湖面上泛起一片涟渏。那柄短剑,已瞬间没入湖水之中,没有了影踪。
轩辕梦儿却心中一震,猛然站起身来。
不能!那是她身边惟一与霍萧寒有关联的东西了。
那柄“幻念”短剑,十年前起,便阴差阳错地一直跟在她身边,竟意合了他们那样多的缘份。
她怎舍得,就这样将它一下子抛掉呢?
几乎来不及作更多的思索,轩辕梦儿解下身上的御寒披风,毫不犹豫地跳入湖中,往短剑落入的地方游去。
正月初春,湖水冰冷,然而,她对此毫无知觉,直接潜入了深深的湖底。
在湖底沙泥中摸索寻找了许久,她始终摸不到那柄短短的“幻念”剑。直到再也憋不住气,她才猛然浮上水面,冒出头来,大口大口地吸着气。
仍不死心,她低头一扎,又从短剑入水的地方潜入了湖底。细心地、一寸一寸地在湖底摸索着,可她却仍是一无所获。
这是一个体量巨大的湖,坐在湖边,根本便望不到湖面的尽头。可以想见,这个湖底的水并非静止,而是流动的。因此,短剑不会一直停留在落水的地方。
然而,湖底的水流方向又是难以捉摸的。轩辕梦儿只能用心感受着湖底缓缓水流的方向,然后再顺着水流的方向四处摸索。
她不知道自己在湖底摸索了多久,也数不清自己冒出湖面换了多少次气。终于,她感到自己精疲力竭,再也无力潜入深深的湖底了。或许,若再往下潜一次,她可能连浮上的水面的力气都不再有了。
无可奈何之下,她只得放弃,用尽全身最后一点力气,游到湖边的那块大石上。
为了寻找那柄“幻念”短剑,她已经在湖中潜游了太久,从午后一直到如今将近日落时分。
斜阳余晖是如此温暖美好,将黄澄澄的光芒,遍洒在连绵的山林与无垠的湖面上,无限凄美,却是如此令人伤感。
轩辕梦儿坐在大石上,终于忍不住双臂抱头,伏在自己双膝上,放声痛哭起来。
她哭,为了那把再也寻找不回的“幻念”短剑。
她哭,更为了她与霍萧寒纠缠了一年又半载,最终却以一纸“放夫书”终结的姻缘。
十七年华的无忧长公主,以往所有那些任性无知、天真幻想、痴情深爱,从此统统一去不复返了……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哭了多久,直到,她感到自己再也没有力气哭了。
直到,她感觉有个人,一直在等着她放心痛快地哭完。
终于,她将脑袋从双臂双膝中抬了起来。
泪眼婆娑中,她看到一柄短剑被人用手托着,横在她眼前。星月浮云暗纹的剑鞘,在夕阳下发着银色的光,正是她的那柄“幻念短剑”。
短剑的后面,是一帧华贵的紫色男子锦袍。然而,华贵锦袍湿透,正往下滴着水。身着锦袍者,自然便是那只托着短剑的手的主人。
轩辕梦儿抬起泪眼,缓缓向上望去,便看见了一张俊魅非凡的男子的脸。
那张脸上满是无奈的神色,一双溢彩流光的俊眸,带着无比的心疼与怜惜,看着她。
“哭够了么?我已经帮你把短剑捞上来了。只是看你哭得这么起劲,又不敢打忧你,生怕会被你骂个狗血淋头。”俊魅男子的声音,既似带着怜悯,又似充满了委屈。
“凌漠风!”轩辕梦儿猛然伸出手,一把夺回自己的“幻念”短剑,“怎么哪里都有你?你立即给我滚!”
大冷天的,自己浑身湿透地坐在湖边,独自抱膝失声痛哭了如此之久的狼狈,竟然全被凌漠风看在了眼里,不禁让轩辕梦儿又气又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