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你……”这指责极重,秦氏登时张口结舌,只把眼里的目光狠狠地往花蕊娘身上剜,似乎要将她嚼碎一般。花蕊娘也不惧她,高抬了眉眼直直的迎了上去。
“好了,闹什么闹。”花庆余突然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脸上黑得几乎可以拧下汁来。见陈婆和那庄稼汉都把眼睛看着自己,花庆余又提高了音量道:“凡事有我这当大伯的做主,这儿轮不着你们说话的地方。”
便是花蕊娘也被吓得震了一下,商姨娘更是一脸的无助,只低了头搂着花云娘轻轻抽泣着。
“姨娘,云娘虽说是母亲带着,可母亲原来也说了,这教管上头,姨娘也是得多费心的。”花蕊娘故意拿眼使商姨娘,口中提醒道:“姨娘身为云娘的生母,这婚姻大事,姨娘可不能袖手旁观才是。”
商姨娘脸上一丝血色也无,听到这话便抬起头来,浑身颤抖着开了口:“他大伯,云娘这亲事……说的是啥样的人家?”
“这跟你啥事儿?咱们家啥时候有你说话的份?”秦氏走过来就要接着往外撵人,商姨娘呆呆地张了张口,却是一句也辩不出来。
“大伯娘这话说得奇怪,怎么就不关姨娘的事儿?”花蕊娘连忙闪身挡在了商姨娘前面:“姨娘是花家二房如今唯一的主事人,别说云娘,就是我和朗哥儿的事,姨娘也管得。”
“她有啥说话的资格?妾是干啥用的?就是个,就是个……”秦氏张着嘴想了半天,才斜着眼睛哼出一声:“就是个买回来的玩意儿。”
“简直是胡闹,”花蕊娘刚要和她争辩,花庆余突然重重地开了口。见陈婆和那庄稼汉子都拿眼盯住自家,花庆余又放缓了语气,向着花蕊娘半哄半吓地说道:“蕊娘啊,这啥事都有大伯在呢,你姨娘她个妇道人家懂啥?你们几个小娃娃,这些大事自然有我替你们做主。”
话倒是说得冠冕堂皇,只是语气未免有些发虚。花蕊娘冷笑了一下,转眼看向花庆余:“大伯说得是,只是蕊娘想知道,大伯要怎么替我们做主法?”
他既然要摆长辈的架子,便是挑明了没有道理可讲。花蕊娘扭头看了看闷头抽泣的商姨娘,忍不住就提高了音量:“大伯既然说我们几个是小娃娃,那云娘尚在孝中,大伯为何要迫不及待的要替她说亲。姨娘身为云娘的生母,竟然被瞒在其中不知情。蕊娘真的忍不住要问上一句,大伯究竟是从何考虑,才做出这样的主来?”
“你反天了你,还像不像话?”花庆余顿时暴怒,伸手就要来捉花蕊娘的胳膊。花蕊娘连忙往旁边避了一下,继续说道:“云娘是我的亲妹子,也是大伯的亲侄女。大伯若是有什么考虑,也该与我们说一声才是。”
说着花蕊娘又闪到了桌边,伸手指着匣子里的银两厉声道:“既然是定亲,为何不见正经彩礼?大伯为什么不跟我们说说,这定的究竟是什么人家?”
花庆余不好当真与她一个小姑娘追逐,只得愤愤地站在那里,眼里的目光阴鸷得怕人。秦氏连忙扭着腰肢挤了过来,一手扯住花蕊娘的袖子,伸手就要往她头上拍打去。
商姨娘搂着花云娘站在门边,见秦氏的巴掌就要落到花蕊娘头上,急得张开嘴大喊了一声:“他大伯娘……”
“这可真是稀奇了,”一旁的陈婆子突然阴阳怪调地开了口,秦氏手挥到一半,硬是生生地顿了下来。陈婆子斜眼瞟着她,声调有些冷冷的说道:“我老婆子可没功夫看你们管教孩子,你们当我是那闲得发慌的人?这帖子我拿好了,人你们按时送来就是。”
“不用他们送,咱家老爷可发了话,到时候拿小轿来抬。”边上那庄稼汉子立刻补了一句,见陈婆起身,他也跟着站了起来,作势就要往门外走。
“王管事费心了,麻烦您跟胡老爷说一声,等他老人家哪天有了空,咱们再去拜会他。”秦大立刻站起来拉住了那庄家汉子的胳膊,连声的赔着笑道。
这被称为王管事的庄稼汉子就把他的手往下扯了扯,皮笑肉不笑地回道:“咱们老爷那可是大忙人,不过这要是成了亲家,那常来常往也是应该的事情。”
“是是是,”秦大连忙弯腰应着,又回头冲着花庆余使了个眼色,嘴上连声道:“那我送您出去……”
“慢着,”花蕊娘一个箭步蹿了过来,张开手臂就拦住了门口:“什么小轿?什么送人?秦伯伯你给我说清楚。”
被一个小姑娘拦住了去路,王管事的脸上顿时露出不悦的表情。秦大愣了一下,见她一副摆明了是要堵着不让路的气势,突然就伸手使劲将她往地上一掼,口中恶狠狠地说道:“你大伯当家做主,有你个小妮子啥事?”
庄户汉子手上都有把力气,花蕊娘只觉得身子猛地一空,整个人就摔倒在了地上,触地的身体立刻传来了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花玉朗被吓得呆了,嘴巴张了张,突然放声使劲大哭起来。
“秦大你这是做什么?”
院子里突然传来了一声怒吼,众人望出去,只见吴婆婆一手提了裙角,怒气冲冲地走上院坎来。
“伤哪儿了没?”吴婆婆伸手去将花蕊娘搀扶了起来,见她摇摇头,便抬眼怒视着秦大:“什么时候花家的孩子轮着外姓人来管教了?”
这话虽然是问秦大,却是对着花庆余说的。花庆余硬着头皮往外踏了一步,刚要开口却听见秦氏在身后骂道:“啥外姓人?咱家的事儿啥时候又轮着你个老婆子来指手画脚了?”
“吴婶,吴婶,求求你帮帮云娘……”商姨娘突然像见了救命稻草一般,从屋子里面冲出来紧紧地捏了吴婆婆的手,连声地哭喊着。
“婆婆,”花蕊娘轻轻拉了吴婆婆一下,急声道:“大伯他们要把云娘嫁出去,我和姨娘都不知情。”
“没事,婆婆在这儿呢,”吴婆婆将手扯了回来,在她身上拍了拍。又抬头向着商姨娘道:“姨太太别急,这事儿我知道了。”
花蕊娘心头微微定了定,转过头来怒视着秦大。
吴婆婆铁青着抬起脸来,往屋子里的人身上看了一圈,咬了牙道:“我是外姓人,照理说,旁人的家务事我管不得。可云娘她们几个孩子都是我带着长大的,在我心里头,那是跟亲的没啥差别。”
“吴婶你说这些做啥?咱家这商量正事,可没功夫跟你唠唠。”花庆余干咳了一声,立刻下了逐客令。
“正事?”吴婆婆突然冷笑了一声,放开花蕊娘走上前来,几乎是直指着花庆余道:“把自家亲亲侄女卖给人家做小,这昧着良心的也叫正事?”
“什么?”花蕊娘顿时惊呼出声,难怪花庆余和秦氏一直拦着不让她们问,怪不得秦大和那王管事一直说什么送人过去。再联想到桌上那一堆银子,花蕊娘只觉得全身冷到了极点。
“这,这是真的?”商姨娘嘴唇哆嗦了半天,才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来,绝望地看向花庆余。
花庆余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黑着个脸没有回答。秦氏突然迈了出来,阴阳怪气地接了一句:“小妇生的不给人做小?人家胡老爷肯要她,那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哩。”
“我打死你……”花云娘突然从屋子里跳了起来,尖叫着扑上秦氏的后背,手上没头没脑地往她身上锤去。在场的人脸色均是一变,秦氏冷不丁受了她几下,连忙伸手将她抓了下来,恼羞成怒的伸腿就要往她身上踢。
“这是干啥?”吴婆婆眼疾手快,连忙上前将秦氏拦住:“欺负几个没爹没娘的娃子,你们这大伯大伯娘也不嫌没皮?”
“这是要造反了这是,我这儿子都八丈高了还让个小妮子打,我不打死她我是白活了,就是个有爹生没娘教的下三野货……”秦氏气得爆跳,伸手越过吴婆婆就去抓花云娘。
商姨娘眼里突然冒出一道厉光,扑上去死死地扯住秦氏,嘴里绝望地哭喊道:“要打你打我,你不要害我的云娘,我求你你别害我云娘……”
“姨娘,咱不求她们。”花云娘被摔得晕了头,见状强撑着爬起身来一把揽住商姨娘,也跟着哭成了个泪人。
秦氏气性上了头,仗着自家人高马大,一会儿工夫花云娘和商姨娘身上就挨了好些巴掌。吴婆婆急得无法,隔了这边又护不住那边,幸好秦氏还顾忌着个辈分,否则怕是连她也要遭殃。
商姨娘哪里敢和秦氏动手,也就是下了死力将她抱住。秦氏可是做惯了活计的壮实妇人,手上便像是长了眼一样的往她身上招呼。只一会儿工夫,商姨娘头上的发髻就散落了下来,袖子也被扯开一道大口子,一边脸上重重挨了好几下,立刻就红了一片。
“你们不就是想逼我吗?”花云娘突然使劲往后一挣,瞪着血红血红的眼睛看向秦氏:“我偏不如你们的意,死了也不让你们如意。”
说完花云娘猛地转过身,脚下一发力,就冲着堂屋的柱子狠命撞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