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活却没那么好找,接连问了好几家裁缝铺都是失望而归,商姨娘面上就有了些着急。眼见着时辰不早了,索性卖络子和手绢是行得通的,生计上应该暂时不愁,花蕊娘便说了几句话叫她宽心,劝她往后再慢慢来寻。商姨娘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便打定了主意暂时作罢。
花蕊娘又想起方才只顾着打听,却忘了买打络子用的丝线和做手绢的料子,便倒回刚才的布店,将用得上的东西七七八八挑了一堆。
“姨娘,我们今天晚上就开火做饭吧,顺便请婆婆一家也过来吃。”买完了东西,花蕊娘盘算着手头剩下的银钱,便出声提议道。
“那得做些什么菜……”商姨娘脚下停了停,面上就有了些迟疑。
“不需要什么特别的,好吃下饭就行。”花蕊娘脸上微微有些兴奋,想了想就接着说道:“虽说是租的屋子,也算是搬了新家。正好东西都买齐了,婆婆她们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借着这个机会也好谢谢她们。”
“那行,”商姨娘就点了头,花玉朗和花云娘听到要自己开火,也兴奋地凑了过来,叽叽喳喳地提议晚上的菜色。
两个孩子都是懂事的,知道家里现在不比以前,都没有往那些精致的花样上想。花玉朗惦记着赵氏的土豆饭,商姨娘却觉得太过简单了些,提议做杂烩菜,花蕊娘想了想觉得合适,就随便找个路人问了哪儿有卖肉的摊子,一家人便寻着过去。
从前在家的时候花蕊娘虽然偶尔帮着管账,这吃食上面的花费她却从来没留心过,到了肉铺一问,顿时就傻了眼。
五花肉就要35文钱一斤,好些的里脊肉就更贵,要卖到40文。怪不得当日秦氏听到花庆余买肉招待客人,会心疼得急了眼,这一斤肉就等于一块尺头了,普通的农家要花这个钱还真是有些舍不得。
几个人在肉摊子边上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挑了两根棒子骨,一块五花肉,又另外买了两斤板油,一共花了85文钱。结账的时候花蕊娘虽然有些心疼,但想到这是正式独立门户的第一顿饭,便咬咬牙掏了钱袋。
几斤肉不算重,花蕊娘自己抱在了怀里,转出肉铺,花玉朗往街角那边瞅了一眼,脚下立刻就有些走不动路了。
“怎么了?”花蕊娘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街角处有一家包子铺,兴许是刚刚抬了新鲜的包子出炉,档口的地方正冒着阵阵热气。
花蕊娘笑了笑,将手上的东西递给商姨娘拿着,又伸手在花玉朗头上揉了揉,便转身朝那包子铺走去。
“姐,”花玉朗连忙伸手将她拉住,眼睛朝那边看了又看,才回过头来咽着口水道:“我不吃,咱们回去自己做饭。”
“都快下晌了,回去还得老半天呢。”花玉朗如此懂事,花蕊娘只觉得又是心疼又是心酸。想了想便转向商姨娘道:“姨娘也饿了吧?我去买几个包子垫垫,正好也给厉大叔包几个回去。”
商姨娘脸上原本有些迟疑,听到花蕊娘这样一说,就轻轻地点了个头。花云娘眼睛微微一亮,连忙接口道:“姐我和你一块儿去。”
“恩,”花蕊娘伸手牵了她,一起走到包子铺门口,问了素菜包子两文钱三个,肉包一文一个,便数了些铜板出来,买了四个肉包六个素包。一人两个分了,余下的包好准备给厉大带过去。
商姨娘和花云娘似乎还不太习惯当街用食,面对面看着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下口,花蕊娘就笑着劝了两句,又说放凉了再吃容易坏肚子,她们才勉强小口小口地咬了起来。花玉朗狼吞虎咽地吃完了两个包子,有些余兴未尽地叹道:“这包子比玉轩坊的好吃,”
玉轩坊是桃源县上最大的一家酒楼,花蕊娘的父亲最爱他家的爆炒肚尖。碰上休沐的日子,总喜欢带着花蕊娘她们几个去尝尝。这会儿突然听到花玉朗提起来,花蕊娘心头就忍不住有些叹息,商姨娘和花云娘的脸上,也露出了几分怅然的神色。
花玉朗却没想那么多,将糊得油油的两个小指头在手掌上来回蹭了一下,就拉着花蕊娘的衣袖连声催促她赶紧往镇口去。花蕊娘嫌弃的往他手上看了半天,只得无可奈何地任由他攥紧了自家的衣衫。
远远的就看见了站在树荫下头的厉大,他面前摆着的三个筐子有两个已经空了,余下一个里面还剩了几根萝卜。花蕊娘她们走到近前,正好有人上来问萝卜的价,厉大见她们几个已经买完了东西,就半卖半送的将筐子里的萝卜全给了那人。
“可买了不老少东西,花了不少银子吧?”厉大接过商姨娘手里的东西,又转身指了指装得满满当当的板车。
“嘻嘻,”花蕊娘颇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将手里的油纸包递了过来:“厉大叔饿了吧?吃两个包子垫垫。”
厉大忙慌的摆了摆手:“我不吃这个,你们留着吃,哪还要你们掏钱买这些个零嘴。”
“厉大叔,”花蕊娘有些哭笑不得,不过两个包子,却叫他说得有多金贵一样,干脆直接塞到了他手里。厉大推却不过,又瞧见花玉朗嘴上还有些油乎乎的,知道她们是自己吃过了,才勉强接下。却又不好意思当着几个孩子的面儿吃独食,便顺手塞进了怀里。
厉大将板车腾了个位置,把三个筐子摞了上去。又用麻绳将车上的东西捆了个结实,这才推了板车,和花蕊娘她们慢慢地往石拱桥这边来。
这会儿已经是午后了,街上买卖的人群也开始收拾了东西往家走。来往的人多,花蕊娘一手牵好花玉朗,另外一只手又捂紧了怀里的钱袋。
“姐你看,那不是广文哥?”
刚走下石拱桥,花云娘突然伸手拉了拉花蕊娘的衣摆,一手指向桥边。
花蕊娘立刻抬眼望去,石拱桥对面的河道边上有好几处宅子,就在前面不远处的一道青石院墙下面,站着的可不就是花广文。
“还没到下学的时辰吧,广文咋在老何家门口?”厉大闻声抬起头来,见确实是花广文,就疑惑地停了板车。
“那是何家的宅子?”花蕊娘愣了愣,见厉大点头,又忍不住往那边多打量了几眼。
那院墙下面有一道小门,这会儿是紧紧闭着的。花广文就站在那小门旁边,脚下不停地来回走着,眼睛却不时地往那小门上看,好像正在等人。
“何家跟你大伯家定了亲呢,这事儿你们该知道吧?”厉大还以为她们不知道何家是谁,连忙又补了一句。
“恩,”花蕊娘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心里却在不住的琢磨着。
“姐,广文哥是不是来寻何家三娘子?”花云娘扯了扯花蕊娘,小声小气地问道。
“别瞎说,兴许只是路过,谁晓得呢。”花蕊娘将眼神收了回来,轻轻在她头上拍了一下,低声道:“走吧,反正跟我们没关系。”
花云娘若有所思地点了个头,又拿眼角瞟了瞟花广文,忍不住就轻轻“哼”了一声。
花广文在那院墙下来来回回地走了好几圈,突然脚下一动转过身来,正好和花蕊娘的眼神对了个来回,面上一下就愣住了。
“姐,咱们走,”见花广文看见了自己几个,花云娘立刻将脸扭了回来,拉着花蕊娘的衣袖作势就往前走。
厉大却不好再装作没看见了,清了清嗓子就喊了一声:“广文啊,你在这儿做啥?”
花广文刚想躲闪,听到厉大出声招呼,脸一下就红了。想了想只得硬着头皮往这边走了两步,面上有些尴尬地回道:“厉大叔,卖菜呢这是?”
厉大不是多话的人,见他不回答也并不多问,笑笑就算是打过了招呼,推起板车就要往前走。
“蕊娘,你们也来赶集呢?”花广文不自在地笑了笑,又朝着花蕊娘她们喊道。
商姨娘往花蕊娘脸上看了看,刚要张口答应,就让花云娘给扯住了。花蕊娘不想弄得太过尴尬,便撩了撩眼皮,淡淡地“恩”了一声。
“那,那个,那我先走了,你们忙着。”花广文吱唔了半天,好容易才憋出一句,然后胡乱地挥了下手,脚下一转便朝着河道那头跑去了。
花蕊娘和商姨娘对视了一眼,就忍不住摇了摇头。花云娘张了张嘴,却也什么都没有说。
出了镇子路上就宽松了,花玉朗一双眼珠子早就定在那板车上。厉大看在眼里,眼瞅着马上就要上官道,便将板车停了下来,笑着冲他招手道:“朗哥儿上来坐,大叔推你。”
“不不,”花玉朗连忙摇了摇头,红着脸道:“我重……”
“哈哈,小毛孩儿能有多重,这路平缓,大叔推得动。”厉大干脆放了板车,将上头的东西往一边挪了挪,走过来一把将花玉朗抱到车上,又看着旁边的花云娘道:“云娘也上来?”
花云娘就赶紧躲,厉大倒也不好上来抱她,便嘱咐花玉朗坐稳,重新推了车往落山村走去。
这一来一回就去了大半天的时间,吴婆婆正好在门口倒灶灰,远远地看见了她们,便笑呵呵地冲着她们招了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