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个吴婆婆?”田玉娘愣了一下,转念才道:“小时候带朗哥儿的那个?”
“恩,”花蕊娘点了下头,温温地笑道:“咱们住这院子就是她家的,她们一家可帮了我们不少的忙。”
听到吴婆婆一家对花蕊娘她们帮助的经过,田玉娘禁不住又是一番感叹。末了还站起身来,直说要去拜谢吴婆婆一家。
花蕊娘笑着将她拦住,吴婆婆一家早上就出了门,说是往马家坳那边见亲家去了。田玉娘听到这话,便遗憾地摇了摇头,随着她重新坐了下来。
田玉娘少不了又是一番问东问西,听到花蕊娘她们在生豆芽卖,便禁不住睁大了眼睛,惊奇道:“那豆芽是你们家发的?”
“玉儿姐你也知道豆芽?”花云娘更惊奇。田玉娘连忙转过头来,冲着她点了个头:“知道,我舅在李家集也开了一处酒楼,前儿我们到的时候,我舅还专门给咱们添了一盘菜,说是金贵得很呐。”
“真的?”花蕊娘欣喜极了,李家集离瑜棠镇虽然不算远,可是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就把豆芽卖过去了,足可见贺掌柜行事的手腕。看来自家这豆芽的销量,往后只会越扩越大,收入自然也会越来越多……花蕊娘和花云娘对视了一眼,两人脸上都是掩不住的笑意。
田玉娘不懂生意上的门道,也没有揪着这个问题多问。屋子里一时一阵沉默,花蕊娘用脚尖在地上划了几下,有些不自在地轻声开口道:“舅父和舅母,身子还好吧?”
自家舅父田勤年当日的做法,花蕊娘实则早就对他寒了心,她问这话,只不过是当着田玉娘的面客套一下。却不料,田玉娘听见这话脸上顿时僵住了,眼眶马上就有些泛红。
“怎么了玉儿姐?”花蕊娘连忙握住她的手,不知所措地问道。
“我爹他……”田玉娘哽咽了一下,眼泪忽然就流了下来。
“舅父怎么了?什么话你慢慢说……”花蕊娘吃了一惊,难道田勤年出什么事了?她往身上掏了半天,才发现自家身上连块手绢都没有,就赶紧招呼花云娘去搓帕子来。
等花云娘出了屋子,田玉娘才抬起头,哭着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这事儿是真的?”花蕊娘这下是真的惊着了,愣了好半天,才轻轻叹出一口气。
田玉娘忍泪点了点头,许是好不容易将压心的事儿说了出来,她直接哭得倒在了花蕊娘怀里,整个身子一抽一抽的。
花蕊娘往她的后背上拍了又拍,却是一句安慰的话也找不着说的。
这些年田勤年膝下无儿,只有田玉娘一个独女,因为这事儿,田勤年不知道愁白了多少头发。可是因为自家舅母李氏看得严,田勤年也没有起过别的心思。
谁知道事情会转变得这么快,前些日子田勤年不声不响的,忽然之间就接了一个女人进门。李氏自然不依,可那又有什么用,那女人进门的时候,就已经有了五个月的身孕。
怪不得不年不节的,李氏会带着田玉娘回来省亲。花蕊娘深深叹了口气,拍着田玉娘安慰道:“这事儿都已经出了,舅母打算怎么办?”
田玉娘直起身子来,伸手按了按眼角,默默地摇了下头。
也是,田勤年盼着有个儿子不知道盼了多少年,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希望,李氏再有什么不愿意,也没用了。
在这世道上,女人的命运便是如此的卑微。凡事都系在男人的身上,就算如自己父亲那样的男人,自己的母亲也逃不了与别人共享丈夫的命运。
花蕊娘一时感慨,又暗自下了决心,将来花云娘的终身大事,定要挑个十分满意的。
“我娘给我看一户人家,送信回去,我爹也同意了……”田玉娘忽然小声地开了口,语气闷闷地说道:“我娘心里头不痛快,说我爹现在的心思,就全在那人身上了……”
“什么?什么人家?定下来了没?”花蕊娘心头一紧,李氏该不会为了和田勤年赌气,就胡乱拿田玉娘的终身开玩笑吧。
“还没,”田玉娘摇了摇头,当着花蕊娘的面儿她也没什么好避讳的,直接说道:“我娘说,还得回去和我爹商量商量。”
“那你的意思呢?”花蕊娘赶紧追问了一句。
“我没啥意思……”田玉娘微微低了头,好半天才道:“倒总比招赘的好……”
花蕊娘轻轻“哦”了一句,前些年舅父和舅母的意思,是要给田玉娘招婿入赘。可是在如今的人们眼里看来,招赘是要被人看不起的。因此田玉娘虽然早到了该议亲的年纪,田家也迟迟没有动作。如今田勤年有了儿子的希望,这个念头自然就该按回去了。
其实在花蕊娘看来,她倒觉得招赘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毕竟能够自己当家做主,将来即使有什么不痛快的,也不至于事事要看别人脸色。
不过既然田玉娘这样说了,她也不好再说别的。
沉默了一会儿,就听见桃枝来敲门:“小姐,该回去了。”
“什么时辰了?”田玉娘立刻拿衣袖揉了揉眼睛,站起来探头看了看天色,便不好意思地说道:“真是该回去了,本来还想去姑母和姑父的坟冢上看一看,只能等下回了。”
她这一趟应该是避着自家舅母出来的,花蕊娘虽然不舍,但也不好叫她为难,便陪着她出了屋子。商姨娘正在灶间门口挑拣着一颗老白菜,见状立刻擦了手站起身来,有些拘谨地走上来说道:“表小姐要走了?留下来吃顿晚饭吧,我这正收拾着呢。”
“不了姨太太,”田玉娘的脸颊微微红了一下,低头轻声道:“我娘不知道我出来,等下不见我……该着急了。”
“哦,”商姨娘眼神轻轻黯了一下,撑着挤出一个笑容:“那行,下回有空了再来家,蕊娘她们几个盼着你呐。”
田玉娘点头应了,花蕊娘赶紧叫花云娘打盆水过来,让她搓帕子擦了脸,才送着她一路慢慢地往村口来。
一路无话,姐妹俩都闷闷地想着心事。花蕊娘想了想,便将田玉娘扯得离自己近些,小声地说道:“舅母给你看的什么人家?玉儿姐你自己可有什么想法?”
“是李家集做马帮生意的孔家,和我舅舅生意上常有来往的。我娘去看过人了,说是还行,挺周正的……”田玉娘扭头看了桃枝一眼,垂着眼睛低声地答道。瞧她脸颊上飞满的红云,似乎对这门亲事是有些满意的。
花蕊娘点了下头,从家世上来看倒是相配。只是田玉娘不是旁人,她又不放心地提醒了一句:“终身大事,玉儿姐你可要想好了。不光摸样家世,人的品行好坏,那才是最重要的。”
“你个小妮子,什么话都敢说,”田玉娘脸上羞得都要滴下汁来,埋着头一句话也不肯说了。
到了村口的小桥上,桃枝去叫车夫赶车过来。田玉娘回身拉了花蕊娘的手,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钱袋。
“来得匆忙,本来想给你带些吃穿用物的,没来的及买。”田玉娘一脸诚恳地说道:“我知道你们能自己发豆芽挣钱了,可这是我的心意。你们几个住在村子里头,吃穿上头样样都要用银子,朗哥儿上学也少不得要花钱,你别跟我客套。”
“玉儿姐……”花蕊娘知道她是真心心疼自家,感动之余还是摇了头,将她拿着钱袋的手推了回去:“你也知道咱们自己能挣钱了,你的心意我知道,但咱们现在自己能过,就不能跟你开这个口。这钱你拿回去,我要真有难处的时候,一定捎信给你。”八壹中文網
花蕊娘的性子田玉娘是知道的,她倒也没有太勉强。想了想便握紧了花蕊娘的手道:“有事儿一定给我捎信,过些日子要还有机会,我再来看你们。”
“哎,一定。”这么快就要分别,花蕊娘也是十分的舍不得,她又不想勾得田玉娘难过,便忍了情绪笑着道:“你也是,自家好好的,舅母那边……多开导开导。”
田玉娘闷闷地点了个头,桃枝在旁等了许久,见天色实在不早了,便着急地小声催促了一句。
“那我走了,帮我跟朗哥儿带一句,让他好好念书……”田玉娘捏了捏花蕊娘的手指,这才依依不舍地将她放开,跟着桃枝一步一回头地上了车。
车夫扬了一下鞭子,那匹青口大骡子“哒哒哒”地扬起蹄子来,踏着灰尘向远处跑去了。
跑出了村口,骡车的车窗里面又伸了一个脑袋出来,花蕊娘连忙笑了一下,冲着那边使劲挥了挥手。直到看着骡车远去,花蕊娘才轻轻叹了口气,转身慢慢往家走。
傍晚花玉朗下学回来,听说田玉娘来过又走了,便遗憾得直嘟嘴,扯着花蕊娘不住地问东问西。花蕊娘被田玉娘说的那些话带得情绪不高,胡乱和他应了几句,便走到灶间里去帮着商姨娘做晚饭。
却说田玉娘一路回到李家集的舅家,在宅子的侧门下了车,桃枝打量了里面无人,才回身扶了田玉娘悄悄地往里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