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商姨娘自然没什么二话,不说以前如何,如今她的性子便是这点好,只要是她能做到的事情,向来都会不吝气力。
“往后咱家开了食肆,要经常去镇子上买东西吧?姐,我们是不是该买辆大车了?”花云娘眨了眨眼,又提起了这个话头。
花云娘说得是,不光是开食肆以后要经常采买物品,前些天半月居又增加了豆芽的数量,靠着厉大一个人推板车往镇上送,时间长了肯定受不住。置办牲口拉车是必要的,要不是最近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都早该去办了。
“嗯,等下回卖豆芽的时候就去问问,是该置办一辆车子,以后咱们往武穆峰那边来回也方便。”花蕊娘就点头应道。
“真的?那咱们也买玉儿姐那种大骡子车好不好?”花云娘欣喜地抬起头来,小孩子对这些牲口活物有一种天生的向往,听到花蕊娘一口答应,她自然是十分高兴。
“骡子应该比牛贵吧……”花蕊娘皱了皱眉头,牲口的价格她也不是很清楚,得先去打听之后再做决定。
第二天一早花玉朗出了门,花蕊娘就占用了他的书桌,铺开纸用毛笔在上面写下需要采买的材料用物。完了想一想,又提笔画出一张歪歪扭扭的房屋建造设计图。
起先她是想修里外连在一起的两间大通间,听了宗少城的建议之后,她又觉得十分合理。便索性推翻之前的想法,决定盖上三间整整齐齐的瓦房。其中两间修得宽敞一些,中间装帘子充作大堂,剩下的一间留出来招待需要避嫌的娇客。灶间则在屋后单独隔出一处,模仿着农家小院的样子修建,只不过再加个过道,好吧前后院连起来。
反正买的地够大,屋子前面再圈出一块儿,专门搭个台子,里头起个大灶蒸包子馒头。这样别人一闻见味儿,就知道这里卖的什么吃食。
至于空出来的地方,花蕊娘还另有打算。等到来年开春可以圈起来养鸡养鸭,若是地质够软,说不定还能开出一块菜地来。虽然她们不太懂侍弄这些东西,但从无到有,先慢慢学着,总会有学上手的时候。
中午的时候吴婆婆过来了一趟,见花蕊娘提着笔在棉纸上写写画画,便皱着眉头念叨了几句。直说纸张这般金贵,她也真舍得用。
就连一旁的商姨娘听到这话都不由得愣了一下,花蕊娘反应快,知道吴婆婆不过是出于本能顺口一说,便站起来岔了一句别的,将话题扯开了去。
等到吴婆婆走后,花云娘便嘟起嘴小声说道:“婆婆她们家也挣了不少钱了,咋还这么大惊小怪。”
“云娘,不可以这么说。”花蕊娘立刻抬起头来,责备了她一句。
“可不是么……咱们这食肆还没开呢,姐你听婆婆话里那意思,可不就是说咱们不会做生意,到时候一准得亏钱。”花云娘不服气地撅起小嘴,小声地辩解道。
“婆婆她们跟咱们想法不一样,这没什么稀奇的。”花蕊娘搁了笔,将她拉到身旁耐心地说着道理:“你从小在县里头长大,就觉得用几张纸很平常;可是对村子里的许多人家来说,纸张可是十分金贵的东西。两种想法都很正常,懂吗?”
花云娘懵懂地摇了摇头,又眨着眼道:“可是姐你卖豆芽不是挣了那么多钱?婆婆她们咋还说咱们不是会做生意的人?”
“开铺子跟卖豆芽又不一样,”花蕊娘伸手轻轻拧了一下她的脸蛋,微笑着逗了她一句。
“会开铺子的人多了去了,会做豆芽的有几个?”花云娘撇了撇嘴,面上仍是有些不忿。
“嗯,说得有道理。”花蕊娘让她逗得乐了,想想又敛了笑容,将她搂在怀里认真地说道:“饮水思源,云娘你千万不能忘了。婆婆她们虽然有时候想法和咱们不太一样,可咱们能从大伯家搬出来,现在还能过上这样的日子,都少不了婆婆她们的帮助。你瞧厉大叔,虽然不赞成咱们开铺子,但还不是一样出力帮忙?做人可不能忘本,咱们不能因为现在日子过得舒适了点,就忘了婆婆一家的恩情,知道不?”
“我没有这样说啦,姐。”花云娘面上有了些不好意思,连忙一扭身子从她怀里钻出来,冲着她嬉笑道:“姐,我出去找小兰玩会儿啊。”
“去吧,”花蕊娘刚点了个头,突然想起来周老头不是才训过花玉朗?她连忙站起来叫住花云娘:“你上哪儿去找小兰?”
花云娘正往门口走到一半,闻言便回过头来朝着她狡黠地笑道:“我跟小兰说好了,找她玩的时候就去她家后园子学两声黄狗叫。”
“去吧去吧,记得早点回来吃饭啊。”花蕊娘又是无奈又是好笑,便冲着她挥了下手。
周老头这么不待见自家一家,偏偏几个孩子关系又要好。虽说两个小的都不是记仇的性子,但小孩子自尊心敏感,总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
花蕊娘提着毛笔一转,突然眼睛一亮,顿时就计上心头。
下午的时候厉大从镇子上回来,就过来跟花蕊娘细说了情况。厉三那边工匠已经确定好了,木料也已经谈妥下了定金,只等花蕊娘这边选定日子,随时都可以动工。
花蕊娘赶紧谢过他,当场便和他定下了动工的时间。又说商姨娘准备了几个小菜,叫他们一家晚上过来吃饭。
除了修房子要请工匠之外,开挖地基的时候还得请上一些帮工的人。花蕊娘心头早有盘算,便开口询问厉大的意见。
“啥?蕊娘你想请明章他爹来帮工?”厉大一口茶喝到一半,连忙放下杯子直愣愣地看着花蕊娘。
“是啊,听说周大叔干活可是一把好手,反正现在是冬天,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一个村子里头住着,能照应的我就想照应着点。”花蕊娘抿嘴笑了一下,满不在乎地说道。
“那明章他爷不是……”厉大还有些迟疑,想了想还是说道:“行,我找人的时候算上他一个,明章他爹干活确实不赖,他家明章上学堂也得费不少银子,说不定到时候他们还得谢你。”
花蕊娘微笑了一下,厉大见天光还早,便说要趁空去搂点肥粪回来积着。花蕊娘将他送到院子门口,嘱咐他晚上记得过来吃饭,才转身回了屋。
“姨娘,我去镇上打点酒来。”厉大这次是帮了她们大忙,他喜欢喝上两口,请客吃饭不备点酒总说不过去。花蕊娘伸手取过钱袋,和正在做针线活的商姨娘招呼了一句,便出了门。
刚走到村口的小桥上,花蕊娘就迎面碰上了背着书袋子下学回来的花广文。
看见花蕊娘,花广文的脚下明显迟疑了一下,眼神里顿时变得冷冰冰的。顿了一会儿,他便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
花蕊娘冷笑了一下,眼睛直视着他,既不躲闪,也不开口招呼。
那天夜里抓小偷的时候,天色昏暗没看清。这会儿花蕊娘才发现,不过短短一两月的时间,花广文几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记得刚到落山村的时候,他的眼神里总是清清冽冽的,虽然常常不苟言笑,但身上总是带着一股温和的气质,让人乐意亲近。可是现在的花广文,不提那消瘦的脸颊和深陷的眼窝,单是他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摸样,都与从前相去甚远。
他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变化,仅仅是因为与何家三小姐的亲事吗?
只怕不是吧,失去了花家二房这个依靠,花庆余一家无论是从物质上,还是人前人后的地位上,都迅速地下降了一大截。直接导致最严重的后果,当然就是花广文被退亲的这件事情。
可是归根结底,这又能怪谁呢?
花蕊娘在心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看向花广文的目光里,便有了些同情,又有些悲哀。
花广文的眼神一凛,他似乎读出了花蕊娘眼中的内容,脚步便一下停住了。两人就这般在桥上对视着,却是谁也没有要说话的打算。
“蕊娘?你这是要去哪儿?”远处突然传来了一声呼喊,花蕊娘抬眼望去,只见三个小小的人影,从宗家祠堂的方向小跑着往这边而来。
花玉朗跑在最前面,上了小桥,他用手撑着双腿呼哧呼哧地喘了两口气,连忙直起身来走到花蕊娘身边,一脸防备地盯着花广文。
“广文?你下学咋不等着我们一块儿?天天都是一个人先跑。”厉思良飞快地跟了上来,向花广文笑着说了一句。
他身后的周明章也跟着开了口:“就是,昨天早上我看见你走在前面,喊了半天你都没应我。”
花广文轻轻皱了一下眉头,忽然一抬腿,便往着村口的方向走了。
厉思良和周明章面面相觑,过了好一会儿,厉思良才不自在地笑了笑,自圆自话地说道:“嗐,什么怪脾气。”
“姐,你没事儿吧?广文哥是不是骂你了?”花玉朗马上回过头来拉起花蕊娘的手,一脸紧张地问道。
花蕊娘摇了摇头,想要说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