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修建作坊,自然是临靠着大路方便通行,周围又清静不闲杂的所在最好。花蕊娘对武穆峰脚下这一片地形了如指掌,所以连实际考察都不用,就定下了上山的路口以北,紧挨着山脚的这一片空地。
此处距离山脚下专门辟出来停放车马的地方不远,又恰好保持着一段距离,不至于受到来往的人流影响。从这儿往西边看过去,就是花家的有间食肆,两相遥望,却又互不影响。
这儿的土质并不坚硬,偌大的一片草丘地上连一块成型的石头都没有,将来开挖地基的时候,就可以省去许多功夫。花蕊娘带着商姨娘和花云娘漫步在此间,随意指点着,规划着,面上洋溢着期待而又欢喜的笑容。
“这么大一块地,要全部修成屋子?”花云娘顺着花蕊娘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已经被衙门里的人设下的那几处地标,彼此之间距离隔了老远,一眼看过去还不甚清楚。便惊讶的叹道:“这得花多少银子?要多久才能修好?天啦,这一片全部盖成屋子,比原来咱们住的县衙还要大。”
如今的亩是小亩,可就算是如此,六十亩地仍然十分宽广。哪怕是用做修建一座三进的宅子,中间再规划庭院,那也是绰绰有余。因为黄中人的从中说和,再加上这一处偏离山门,所以价钱较之有间食肆那一处还要便宜上几分。买下这么一整片,所花的银子,也不过就是府城同样大小的地方一年的租价。
花蕊娘唇角微微上翘,一双眸子里亮晶晶的,显得整个人精神气十足。她娘左右环视了几眼,便抬手指着空地的一处道:“这一片地虽然宽广,但暂时并不全部动用。我担心将来有人发现了这一处便宜好用,会引得人前来争抢哄抬地价,所以才一口气买下了这么多。”
“云娘你瞧这边,正好对着大路,马车一路往前就能上官道,再过去就是李家集。从往李家集那边的官道分岔出去,还可以绕近路通往东山镇。”花蕊娘转过身来,用脚尖轻轻点着濡湿的草地,一脸神往的说道:“而往回走,可以直通瑜棠镇和桃源县,如此四通八达、交通便利的场所,将来若是游戏业的发展小有成就,我就在此处因地制宜,倚仗着隐峰寺的香火客人,再开一家桌游馆会如何呢?”
花云娘和商姨娘俱都听得心动不已,纷纷流露出了期待的目光。只恨不得马上就看见房屋立起来,仿佛那车水马龙,客源滚滚的日子就近在眼前。
花蕊娘轻轻叹了口气,颇有无力感的说道:“只可惜我手上积蓄不多,否则现在就将这一片统统买下来。如果真有那一天,这就是一个聚宝盆啊。”
花云娘被她的话深深吸引了,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那就买啊,反正咱们现在有些银子,有这间食肆,平日里也不愁吃喝。”
“哪里够?”花蕊娘轻轻一摇头,苦笑着道:“你当买地皮是买布料食材?没有足够的银钱图后计,就算能买下一两处,也不过是白白烂在手中。再说了,这次为了开办作坊买的这块地,加上人情来往以及中人的酬劳,就花去了将近三百两银。这还不算将来修房建屋,请工匠买木料装潢等等……”
花云娘听得暗自咂舌,她只知道自家姐姐与半月居合作有利可图,却不知道前期还有如此庞大的投入。花蕊娘当然不希望,自己的妹妹将来成为什么都不会的娇娇小姐,便存了点拨的心思,当下挽起花云娘的手臂一边往回走,一边细细的说起了她自己悟出来的生意经。
清明节,除了祭祀祖先之外,还是踏青郊游的好日子。整个麟州府城辖区内,每到这一天,年轻的男男女女都会穿上新衣,三五相邀外出踏歌游玩。当然这是家境好的人家,普通的农人小老百姓,日日疲于生计,哪里还有这等闲情逸致。
相传有一天孔子问自己的学生们,你们觉得这一生最舒服的事情是什么?有一个学生就说,我觉得最舒服的事情,就是在暮春时节春暖花开之时,相约上几个同龄的伙伴,再找几个小孩或是亲戚,到沂河里洗洗澡换上新衣服,回来的路上再唱着民间小曲。孔老夫子说太好了,我想的和你一样,于是清明踏歌出游的习俗便沿袭了下来。
花家现在虽然还不富贵,但也不至于节衣缩食精打细算,商姨娘又是个细心体贴的,在生活上从来就把几个孩子照料得极好。她早早的就买了衣料回来,给三个孩子比着身量一人做了一身,又用一双巧手在几件衣裳上点缀了相应的纹饰。只为了让几个孩子在节日里,除却缅怀伤痛之外,能够有一丁点值得欢喜的东西。
花蕊娘姐妹俩现在身上都穿着新衣,一样的鸭蛋青半臂,花蕊娘配的是水绿色马裙,花云娘则是杨柳色长裙。里面的鹅黄色中衣轻纱薄笼,隐隐约约露出一截小手臂,姐妹俩行走在一处,姿态相似却又大不同,比那刚刚被浸润过的草叶上沾的水珠还要俏丽几分,宛如一对并生的雏菊花,清新娇嫩却不浓烈。
景是好景,姐妹俩交谈的内容却是老成。花云娘也是勤学好动之人,难得有向自家姐姐讨教的机会,便一次性问个明白。时而皱眉沉思,时而点头称是,商姨娘跟在她俩后头,见一对姐妹花生得亭亭玉立,不由得暗自感到满心宽慰。
她俩专注的扮演着夫子与学生,全然没有留意到,有间食肆门口的一辆骡车旁,静静站立着两个少年郎,正驻足凝视着这边厢的俏丽风景,面上的神情似是如痴如醉……
一只半大的小狗从大堂的门帘里拱出来,脑袋晃动着左右瞅瞅,便毫不知情识趣的,冲着那两人汪汪大叫了起来。
“明章哥,思良哥?”花云娘循声望过去,便惊讶的挑了眉头,高声道:“你们怎么来啦?”
花蕊娘突然之间看见厉思良,不禁下意识的有些做贼心虚,却也只得硬着头皮,跟着花云娘朝他们俩那边快步走了过去。八壹中文網
“叫什么叫?思良哥你不认识啦?”花云娘冲着还在汪汪大叫的小黑呵斥了一声,又伸出一只手一边逗弄着它,一边向着周明章和厉思良道:“你们上山回来了?呀,还把大黑也带来了?”
小黑是花蕊娘托厉思良弄回来的小狗,本意是想养大了夜间看铺子,结果喂养了好几个月,这家伙却是光吃骨头不长肉,身上早就膘肥肉厚了,骨架却没长开多少。不过弟弟妹妹,包括小元小草来了以后,都喜欢逗弄着它玩,花家也不缺这点粮,就权当养个宠物了。大黑却是花家先前买的大骡子,这会儿正在旁边用蹄子刨着草地,时不时的喷两个响鼻,仿佛是在和两位小女主人打招呼。
厉思良今天穿得隆重,簇新的月白色直缀,脚踏锁边白底布鞋,鞋边还绣了一株兰草,一看便知道是赵氏的手艺。见花蕊娘笑吟吟的望向自己,他忽然想起方才站在这里,看见那婷婷袅袅的人儿缓步走来的情形,心头便是没来由的一慌,嘴角嗫嚅了几下,竟没有说出话来。
周明章可没有注意到他这番心境变幻,向前迈出一步先朝商姨娘行了个礼,才转身向着花蕊娘姐妹大方的笑道:“我和和阿良不告自取,就把板车赶出来了,先要告个罪。我们约了几个同窗,下晌去小高坡踏青,你们一块儿去不?”
“什么告罪不告罪的,左右我们又不会赶车,你们用就是。”花蕊娘启唇微微一笑,刚要开口拒绝周明章的邀请,花云娘已是兴奋的接口道:“小高坡在哪儿?好不好玩?”
“小高坡风景秀丽,山上多有奇石花卉,当然好玩了,”厉思良敛了思绪,向着花云娘煽动道:“我们准备了一些食材,到了那里就地搭灶,再去溪边钓几尾鱼,生火野炊。”
“真的?”花云娘眼睛一亮,马上转过来哀求的看着花蕊娘道:“姐……”
花蕊娘轻轻“咦”了一声,她生长在县城,从小到大见过许多学子,无论有功名还是没功名的,都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一门心思只读圣贤书。厉思良他们竟然还会生火灶搭,看来这李夫子教出来的学生,并不迂腐……是了,包括厉思良与周明章在内,他们那几个同窗大概也是庄户人家的孩子,会做这些事情,并不奇怪。
“走吧,雨都停了,清明不出去踏青多可惜?”周明章卖力的劝说着,又转向商姨娘嬉笑着请求道:“商婶子,让云娘和蕊娘跟着我们一块儿去可好?”
“这……”商姨娘迟疑了一下,移过眼睛征询的看着花蕊娘。花云娘也就罢了,她可没有养成替花蕊娘做主的习惯。
“对了,朗哥儿呢?他去不去?”花蕊娘忽地想起花玉朗还在后山祭拜,也不知道这会儿回了家没有。按理说平时他们三人形影不离,这等郊游趣事应该是要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