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然间遭到袭击,花蕊娘本能地想要惊呼,声音却只在喉咙里转了一个圈,后脑勺就重重的挨了一下,眼前一黑,便昏过去人事不省了。
身后那人手上一松,重重的跌坐在地,从喉咙里发出一阵“荷荷”的喘气声。越过昏迷不醒的花蕊娘,出现的是一张惨白的脸,眼里布满血丝,目光涣散而又呆滞,赫然就是花广文。
远处突然传来了几声马脖铃响,花广文倏地从地上跃起,两条腿弯颤了颤,扭过头茫然的扫向身后。呆滞片刻,花广文两粒眼珠子机械的滚动了两下,忽然将地上的花蕊娘打横抄手抱起,手脚并用的往路旁的灌木丛钻了进去。
“扑簌簌”一阵枝叶响动过后,路上又恢复了宁静。几只先前被惊飞到路边的小麻雀,探头探脑的往路上看了几眼,便扑棱着翅膀重新聚拢回来。
弯道处出现了一匹赤红色的高头大马,脚步稳健的向着这边徐徐而来,马的脖子上挂着一只铜铃,随着马蹄踏动,发出一阵阵好听的清脆声响。
马是好马,毛色油亮、四肢健硕,只不过此时若是有人看过来,第一眼看到的绝对不会是马,而是马上的人。
意气风发少年郎,这话也不足以形容骑马少年的勃勃英姿。一身月白箭袖短练服包裹着结实而又修长的身躯,整个人仿佛是生在马背上一般的,无论马蹄如何向前踏出落下,都巍然不动、悍然一体。
到了近前,少年忽然往后一扯缰绳,马儿便喷着响鼻停了下来。那几只小麻雀耳朵何其敏锐,早在马蹄落到自家身旁之前,就扇着翅膀“唧唧”的往灌木丛中飞了去。
奇怪了,刚刚还看到这里有人……
宗少城皱了皱好看的眉头,扯着缰绳策马在原地绕了一圈,又直起腰板往路旁的灌木丛中扫了几眼,眼里的疑惑之色便又多了几分。
难道是我眼花了不成?宗少城不禁怀疑起了自家的眼神,人力哪能跑得过马脚?刚刚还明明看见这里有个人影,怎么突然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算了,管他呢,有人没人又关我何事?宗少城习惯性的弯起嘴角笑了笑,便伸手在马臀上一拍,继续往前去了。
眼看着就要到了武穆峰下,他心里不禁有几分忐忑,又有几分焦急。
昨夜宗老夫人临时召他回去,说是父亲送了信来……罢了,这个不要紧,要紧的是,他下了山第一件事不是去看花蕊娘,也不知道这妮子,会不会因此而生恼?
他可是答应过花蕊娘的,乡贡武举之前,都要在山上好好用功。除非有要紧事,绝对不能懈怠。
宗少城一手握紧缰绳,腾出另外一只手来往怀里触了触,嘴角微微的浮上了一抹笑意。
最近谣言有些淡了,祖母的心情也好了很多。这倒不是什么好事,不过没关系,乡贡武举在即,父亲和祖母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再折腾出什么东西来……
不过还是有好处的,起码昨儿晚上祖母高兴之下,就领着他参观了一圈她那些压箱底的珍宝玩物。那些东西他看了也不是一次两次,别的都没什么稀奇的,就这支碧玉钗,实在是灵动得很。
这是上好的兰花种翡翠,水色又剔透又匀净。他几乎能想象得到,这支碧玉钗插在花蕊娘的头上,会衬得她是如何的娇俏动人。
不过这欣喜的念头只是微微一闪,宗少城又不禁有些泄了气。蕊娘可是曾经说过,让他别再送任何东西。可这钗子这么配她,难道破例一次也不行?
肯定是行的,就破例这么一回,或者,大不了让她藏起来,偷偷的戴给他一个人看,那不就得了?
转出这条弯道,有间食肆就出现在了眼里,门口的布招被风吹得卷在了半空中,一个许是刚刚吃饱喝足的客人,正迈着四方步捞开门帘从食肆里面走出来。
宗少城面上一喜,知晓心上人儿就在眼前,那思念的情绪更是越发的浓烈。他双腿一夹,驱策着马儿向那边飞快的跑了过去。
后脑勺处传来了一阵钻心的疼痛,花蕊娘心头一激,倏地醒转过来。
眼前一片漆黑,花蕊娘下意识的眨了眨眼,却发现眼眶处一阵阵发紧,连眨眼的动作,都显得格外吃力。八壹中文網
我这是在哪儿?花蕊娘一慌,连忙挣扎着就想要坐起来。一声脚底摩擦地面的声响突然传入耳中,她心头一动,立刻屏住呼吸,稳住身形一动也不敢动。
那声音只响动了一下,四周又恢复了沉寂。花蕊娘偷偷呼出一口气,便再也不敢做任何动作。
后脑勺疼得钻心,一阵一阵的扯得整个脑袋直跳。不过疼痛也容易让人清醒,花蕊娘使劲的眨着眼睛,努力想撑开一道缝隙,好看清外面的情形。
她的眼睛被蒙起来了,从睫毛的触感和眼眶周围的压迫可以感觉得出来。花蕊娘悄悄活动了一下手脚,双手也被扭在身后捆缚得紧紧的,幸好两条腿没有绑上,嘴里也没有被堵上东西。花蕊娘伸出舌头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复又紧紧闭上,也不知道旁边是不是有人正在看着,在没有弄清楚情况的前提下,她可不想被人发现自己醒了。
她是在去武穆峰的路上被袭击的,袭击自己的那人似乎动作极快,别说人影,就连声音也没有发出。会是什么人呢?劫道的山匪?没听说过落山村附近有山匪窝啊。人贩子?有可能,若只是图身外之财的抢匪,又何必连人一起掳走?
一念及此,花蕊娘顿时就慌了,一股深深的恐惧感自心头蔓延开来。若不是还有一丝仅存的理智压着,只怕立即就要呼救出声。
不能喊,不能叫,还没有弄清楚周围是什么情形,万一自己出声喊叫,不但不能惊动旁人,还引得对方发怒,直接来个杀人灭口怎么办?
可是叫她如何能够不恐惧?她活了两世,还是第一遭遇上这样的事情。那些关于人口贩子和残暴山匪的传言,突然间就像过电影似的,大段大段的跳到她的眼前,使她心也慌了,手脚也颤了……
要冷静,一定要冷静,花蕊娘下意识的咬紧了嘴唇,直到口腔里出现了一丝咸意,才慢慢放松下来。她悄无声息的活动了一下麻木的双腿,使自己以一个更为舒适的姿势躺着,试图从乱哄哄的脑袋里,理出一点有用的思绪。
不管是山匪也好,人贩子也罢,对方不过是图财,只要能尽力满足对方的要求……可是这样的人,无一不是亡命徒,如果自己开口与对方谈判,在不清楚对方身份性情的情况下,会不会惹得他恼羞成怒,杀之而后快?
身后突然传来了细微的“滴答”声,花蕊娘连忙凝神去听。那似乎是水珠掉落造成的声响,有节奏而又缓慢,使这原本就静谧的环境,更显得诡异而又渗人。
不要怕,一定不要怕,越慌对自己越是不利。花蕊娘不断的安慰着自己,又用被捆缚的双手试探性的往周围触了触,这一摸之下,倒真叫她摸到了一块硬硬的东西。花蕊娘如获至宝,连忙紧紧的攥在手里。
从触感和边缘的菱角判断,这是一块石头,那自己究竟是在什么地方?荒地?野外?还是山洞?
花蕊娘努力的回想着从前那些电影和新闻报道里面,被绑架的主角如何逃生的过程。同时用手指抓紧了这块石头,努力的去摩擦绑缚在手腕间的绳布。
可是她很快就发现,这方法根本无用,两只手被反拧着绑在一起,根本就连弯曲一下都不行。除非她能直立起来,并将石块固定,然后藉由上下摩擦的力道,才能有望挣脱开来……
现实总是令人绝望的,花蕊娘发现此法不通的同时,因为久被捆缚而麻木的手指突然抽搐了一下,石块便自她的指尖掉出,落在地上发出“哐”的一声闷响。
声音不大,可在这静谧的环境中,它却显得那么的突兀。前方突然传来了一阵沙沙的声音,很快,便有一道轻微的脚步声,似乎正从前方向她步步走近。
花蕊娘心下大骇,慌乱中本能的使劲想要挣开手上的捆缚物,可事实却告诉她,这不过是徒劳无功。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仿佛踏在她的心头一般使人窒息。花蕊娘不自觉的全身哆嗦了起来,口中也一阵阵发干,仿佛如同一只被捆了四肢的羔羊,正等待着屠夫高举的尖刀落下……
恐惧能够令人死亡,同样也能令人迸发勇气。听着那脚步向自己越靠越近,花蕊娘咬着嘴唇的力量忽然一松,心头的害怕仿佛到了至高点。她猛的翻身坐直,向着脚步声发出的方向厉声喝道:“你想干嘛?”
脚步声猛然一滞,时间仿佛突然停顿。漫长的几秒过后,花蕊娘忽然觉得眼前一松,蒙在眼眶上的黑布已经被人揭去。
眼眶被压迫得太久,放松开来的这一刹那却是目不能视。花蕊娘快速的眨了眨眼,待到适应了周围昏暗的光线,她凝神瞧去,却愕然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