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少城轻轻点了点头,眼里闪过一丝不解:“这有什么关联?”
“关联大了去,”花蕊娘银牙一咬,竭力按捺着心头的愤懑:“你道花广文为什么会绑我泄愤?因为在他看来,他们一家的境况大不如前,是因我而起;他丢失了先前定下的亲事,也是因为我;就连花广武伤了腿,都跟我脱不了干系……”
“放屁,”宗少城顿时勃然大怒,激动之下连脏字都带了出来:“不思及自身,反而怪责到你头上,这是什么道理?”
花蕊娘微微一摇头,苦笑着道:“不止花广文,恐怕花家大房的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真是……”宗少城登时语结,“腾”的站起身来,在床前面来回走了几步,忽然眉头一锁,扭过头来目光深深的看向花蕊娘。
“蕊娘……”宗少城忽然坐了回来,一手揽住花蕊娘将她拉向自己的怀抱,深吸了一口气,哽咽道:“是我无能,我若能早一天娶你过门,就可以叫你不用受这等乌七八糟的闲气。从前你受了这么多委屈,我如今却还要你等,你心里,不会怪责我吧?”
“这是什么话?”花蕊娘心头一暖,将头贴在他的胸口,轻声道:“你的心意我明白,只要一想到将来的好……受这点委屈,算得了什么?”
宗少城浑身猛地颤抖了一下,拥着她的手臂也更加用力:“我只恨不得,恨不得立即娶了你,从今往后都让你高高兴兴的,绝不让人给你半分闲气受。你放心,乡贡武举我一定全力以赴,只要取了功名,我也不要去什么北地军中,你能等,我等不得……若是有人要阻挠我,就尽管让他阻去,我不怕,就算拼着脱了宗家这个门庭,我也要娶你……”
“少城,”花蕊娘心头激荡,立刻从他怀里挣脱开来:“千万不要意气用事,这样于你于我,都没有半分好处。”
宗少城愣了一下,眼里的激动神色顿时荡然无存,思索了片刻,便深深的叹了口气,面上一片颓然。
“你不是说过,军队里面每年一次考绩,有诸葛总兵照拂着,你和诸葛大哥要攫取军功,并不会太过艰难。”花蕊娘一边思付着,一边道:“如今北地还算平稳,至多不过一两年的时间,等你在军营中站稳脚跟,我的桌游馆也应该见了成效。我若经商有成,你又脱了宗老夫人的桎梏,到时候水到渠成,岂不比现在拼个头破血流要好?”
“可是……”宗少城一把捉住她的手腕,懊恼道:“你凡事都设想得周到,这样好是好,可是一想到要与你分别这么长的时间,我这心里,总是觉得不安稳。”
“有什么不安稳的?只要卿不负我,我亦不负卿。”花蕊娘反手将他握住,眼神亮亮的盯着他,俏皮的说道。
“卿不负我,我不负卿,”宗少城喃喃的念了一遍,握着花蕊娘的手忽然上了几分力,目光坚定的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此誓,永生不破。”
花蕊娘浑身一凛,情不自禁的敛了神色,用力的点了个头。宗少城大手一环,便将她搂进怀里,两人紧紧相拥,久久不愿分开。
失而复得、死而复生……在鬼门关上转了一圈回来,也许花蕊娘都没有发现,她的心境,其实已经悄悄发生了变化。
她从来就是缺乏安全感的人,亦不会将自己的内心向人全部敞开,所以家破之后,她处处留心防备,才使得自己一家不至于陷入困苦之境。可是此刻,她紧紧依偎在宗少城怀里,恨不得与他就此融于一体,什么过去,什么将来,仿佛都不那么重要了。
因为她已知道,珍惜眼前人,珍惜手中物,才不至于在意外到来时,空留遗憾于一身……
“如今我就住在这武穆峰上,尚且不能护你周全,等我去了北地之后,又该如何是好?”宗少城忽然直起身来,一手扶住花蕊娘的肩膀,忧心忡忡的说道:“那人是你堂哥,又在你们困难之时予你有过照拂,你于心不忍,也是人之常情。可他心智已失,做出如此极端的举动,若不惩戒,恐怕埋下祸根。”
花蕊娘眉头微蹙,沉声道:“这正是我担心的……”
“你身旁有这样的祸患,叫我如何能够安心离了你千里投军?”见她有所松动,宗少城连忙扶着她的肩膀,语气迫切的说道:“别说他今日已经做出了伤你的举动,就算只是有这个可能,我也绝不允许。你且听我的,这两日在家乖乖养着,哪里也别去,余下的交给我来办,可好?”
花蕊娘轻轻一摇头,拨开他的手直起身来,无奈的叹道:“有道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如今我大伯一家,比破落户也好不到哪里去……而咱们家跟他们不一样。我若是真的送了广文哥去见官,大伯和大伯娘也绝不会反思自家半分不是,反而会破罐子破摔,把这口怨气统统发到咱们头上来。我倒不怕他们明着使坏,就怕暗地里下绊子,你说的,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这个梁子一旦结下,往后咱们在这村里住着,恐怕也不得安稳。”
“这有何难?”宗少城咬了咬牙,眼里的狠厉之色越甚:“大不了,将他们连根拔了……”
花蕊娘愣了一下,立即伸手握住他的手掌,等到他僵硬的身子渐渐缓和下来,才道:“你本来不是这样心狠手辣的人,又何必因为我而失了自家的本心。这世上是没什么公平可言,权势和能力,的确可以欺压人。可今日你一旦因为我而破了原则,谁又能保证,他日你不会因为一己之私,而抛却更多?”
宗少城怔了怔,仍是道:“我只知道,今天四处都找不到你,半月居和食肆都没有你的消息,我便慌了神。我压根不敢去想,只一门心思的想要找到你,若真出了什么意外,我真的不敢想……”
花蕊娘紧紧的握住他的手,心里万分感动,眼眶里不自觉的就蒙上了一层水雾。
“就算你不为我想,也该想想你的弟弟妹妹和姨娘,今天中午出去寻你的时候,你姨娘一路上哭了好几回……”宗少城使劲抽了一口气,鼻头竟有些红了:“我没能护住我娘……无论如何,我也不能让你受到一点半点的伤害,哪怕只是有这个可能,光是想一想也不行……”
“那会儿你年纪还小,不能怪你,”见他眼中的痛苦之色越甚,花蕊娘连忙伸出另外一只手,覆上他的手背来回轻轻摩挲着,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道:“瞧你说得这么严重,所以我才说,我放过广文哥,自有我的道理。狗急了尚且跳墙,何况是人?而且,我已经跟你说过,他当时拔箭,实是已经有了自尽之意……”
宗少城闷闷的点了个头,忽然又道:“只怕此事一过,他回头想起来反而恼羞成怒,不能理解你的良苦用心。”
“要他理解做什么?”花蕊娘缓缓的摇了摇头,嘴角噙起一抹苦笑:“其实所有人都一样,心境摆在那儿,你说破了嘴皮他也听不进去,何必强求?再往万一了说,他将来真要再做出什么不利于我的举动,或是对我姐弟起了什么坏心。忍一是为仁、忍二是为蠢,我已经做到无愧于心了,也算是仁至义尽,真有那样的万一……我必不会心软。”
宗少城两道好看的剑眉皱成了一个川字,摇头无奈的说道:“我说不过你,要是不依着你的意思,你恐怕又要恼了我。可你这说的是什么?什么万一?一次就已经够怕人了,还能再来一次不成?”
花蕊娘一挑眉毛,俏皮的吐了吐舌头:“你当我是蠢的?今天是意外,我答应你,往后我出门走动,身旁一定带着人,这样行不行?”
“嗯,”宗少城轻轻应了一声,继而摇头道:“你身旁连个得用的人都没有,陈平虽然可靠,但他又不能一步不离的跟着你。我回去挑拣挑拣,明天给你送几个人来……”
花蕊娘一愣,立即哭笑不得的回道:“咱们家笼统就这么巴掌大的地方,你要给我送人,住哪儿?难不成我这堂堂的东家,要叫下人在院里搭棚子睡?”
“这是个问题,”宗少城眉头复又拧起,忽然眼睛一亮,弯了嘴角道:“那我给你在榆棠镇上寻栋宅子,反正你现在和贺叔做生意,老住在村里也不方便。你喜欢什么样的宅子?临河的还是临街的?临街的太吵了些,要不找巷弄里面的,我这就让黄豆去打听打听,看有没有人家往外售宅子……”
“我的宗大少爷,”花蕊娘一手扶额,做出欲要昏倒的摸样:“咱们俩还没成亲呢,你给我买宅子?这是怎么个说法?”
“有什么不能说的?”宗少城眼睛一瞪,一手勾住她的下巴,故作轻佻的笑道:“本少爷乐意,本少爷就是喜欢讨好我未来的娘子,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