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宫中的宴会虽是家宴,可林姝原先在慈宁宫住着的时候也曾领教过一二的,看似处处和睦,却是暗藏汹涌,殊不知什么时候墙角就钻出一条吐着芯子的毒蛇来了,“八皇子怎么就想着在众人跟前掀开这事儿了?若是这般,那八皇子和长泽郡主,甚至和太后娘娘之间都有了隔阂……”
在她的印象中,八皇子一直是个温文尔雅的人,原先她在慈宁宫住着的时候,只记得各个宫人都极喜欢八皇子的,每每八皇子来了都愿意凑到跟前伺候,八皇子也不嫌弃他们是奴才,甚至还会和和气气和他们说话……在慈宁宫中住了那段时间,她不知道听到了八皇子多少的好话。
甚至连她都觉得,好像这八皇子是个没脾气的人……要不然她也就不会央求陆靖然进宫去见八皇子一趟了。
“只怕是八皇子实在没有了办法罢!”陆靖然想着昨日八皇子那盛怒的模样,甚至丝毫不理会章皇后的示意,一字一顿,说的是铿锵有声,甚至连他都忍不住在心底替八皇子交好起来了,“八皇子知道太娘娘素来疼惜长泽郡主,若真的私自将这件事告诉太后娘娘,说不定太后娘娘还会帮衬着长泽郡主将这件事压下来。”
“太后娘娘是个什么性子,你应该也知道一二,向来护短,就算是真的因为这件事厌弃了长泽郡主,可明里却并不会将这件事揭开的……太后娘娘到底是将养了长泽郡主八九年,若真的掀开这桩丑事,打的也是太后娘娘的脸面。”
“昨日我去找八皇子的时候,八皇子便想出了这个法子来,若这件事闹到了众人跟前,那就逼着皇上去彻查这件事了,更何况,你乃是正三品吏部侍郎的女儿,长泽郡主这这般大胆肆意行事,皇上那边是第一个会彻查这件事的,就是太后娘娘那边有心包庇只怕也不好下手了。”
想着昨日那情况凶险万分,八皇子那言之凿凿的模样,长泽郡主跪在地下哭的满脸是泪,话里话外都说八皇子冤枉了她……就连陆靖然都觉得,长泽郡主实在是不大聪明,八皇子平日里呆在深宫之中,甚少有出宫的时候,哪里与林姝有了交集?
可长泽郡主话里话外都是原先林姝在慈宁宫的时候和八皇子有了首尾,八皇子是什么身份?前些日子皇上给诸位皇子选妃,章皇后还挑挑拣拣的,那么多世家姑娘,章皇后甚至没能挑出一个满意的来,可见章皇后对自己这个小儿子有多上心了。
可长泽郡主却投鼠忌器,呵,莫说是最后她谋杀林姝这件事到底有没有结果,就凭着她昨日那番话,便是章皇后第一个就不会放过她的。
陆靖然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你是昨儿没看到太后娘娘的样子,当时太后娘娘还直说长泽郡主性子虽有些骄纵,可品行却不坏,可因为长泽郡主昨儿那番话彻底得罪了皇后娘娘,还未等太后娘娘的话还没说完,皇后娘娘便急急起身,只冷笑着说若长泽郡主品行不坏,就做不出与人暗结珠胎的事情来……当时若不是皇上拦着,只怕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当场就要争执起来了。”
章皇后是他嫡母的亲姐姐,章皇后是个什么性子,他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平日里为了博一个孝顺的名声小事上处处顺着王太后,可若真的发生什么事儿了,章皇后才不会管王太后心里舒服不舒服,“皇上直说这件事会彻查的,四姑娘,你放心就是了。”
林姝点了点头,“那就多谢靖堂叔了……若是有机会,我也该与八皇子好好道谢一番才是。”
只是那种人物,也不是她说想见就能见到的,“靖堂叔今日一定要尝尝玲珑阁小厨房的东坡肉了,上次您和宁国公府太夫人走了之后,我派人送去的吃食青松院那边又送了回来……这一次您一定要尝尝,我更是命小厨房的厨娘在东坡肉里头搁了些鹌鹑蛋一起烧了,味道是极好的。”
当日不仅这吃食被送了回来,那日之后更是有人嗤笑她阿谀谄媚,想要讨好宁国公府太夫人。
她想也不想,便知道这话是从林怜嘴里说出来的,却不知道那日是谁在宁国公府太夫人跟前端茶奉水,简直比待太夫人都还要孝顺。
陆靖然摇摇头,低声道:“今儿我没有跟我们家老祖宗一起过来,是我借着给太夫人送药材的名义一个人过来的,只怕待不了多久就要走了……我倒是想问问你,王培小厮昨早上被官府发现了,是不是也是你在其中动的手脚?”
林姝点了点头。
陆靖然只觉得面前这女子越来越叫他看不透了,胆大心细暂且就不提,私养护卫,步步算计,这不是一个普通姑娘家敢做的事情,“据我所查,王培的死好像和长泽郡主并没有关系罢?”
不止林姝一个人私下养了护卫的,跟着他的那些人乃是他祖父留下来的,终身听命于他祖父,如今算是他养着的死士了。
他想要查清楚这些事,也不算难。
林姝又点点头,“靖堂叔身边的人倒是很厉害。”这些消息就连官府查了一两日都没有查出来,陆靖然却是用了差不多的时间,将事情查的个八九不离十。
陆靖然看向她的神色又变了变,“那四姑娘知不知道,若这件事被查出来,你的名誉也会跟着扫地?谋害太后娘娘家眷,这个罪名可不是闹着玩的,如今林侍郎位居吏部正三品,众人皆说如今林侍郎假以时日定会拜相入阁,前途不可限量,若这桩命案真的和林侍郎扯上关系,那四姑娘怕是会成为信中侯府的千古罪人……”
这话算是不折不扣的提点。
姑娘家的若是得罪了家里头,日子会很难过的,其实昨日的事信中寥寥几笔都能说清楚的,可他总是觉得放心不下。
“靖堂叔觉得我该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吗?”如今已经到了初秋,树上也已经隐隐有了几分秋色,可却抵不过林姝脸上的面容更加萧条,“也许对于很多世家姑娘而言,我不该这样做,可这么多年来信中侯府可有给过我庇佑?出了什么事儿,第一个就想着将我推出去,就算是我成了信中侯府的千古罪人,我又有什么好怕的?又有什么可输的?”
说着,她抬头看了比自己高上一个头的陆靖然,嘴角蔓延了几分苦涩来,“是不是靖堂叔觉得我心狠无情?”
“不,不是的!”陆靖然摇摇头,生怕她误会了,“我只是怕你在信中侯府的日子不好过。”
他是个男儿,他嫡母都有的是折腾他的法子,更不要说姑娘家了,随随便便想个法子毁了她的名声,就能叫她生不如死!
林姝甚至还笑了笑,“靖堂叔不必担心我,若我连这么点本事都没有,只怕早就死了千百回了……如今这京中人人都晓得王培身边的小厮被人害死了,咱们只等着看戏就是了。”
如今的林沛和长泽郡主皆自顾不暇,她倒是要看看这两人该如何应对。
陆靖然这才放心了,这儿到底是内宅,他不宜过久停留,嘱咐了林姝要小心便离开了。
林姝慢慢朝着玲珑阁踱着步子,素琴却在一旁轻声道:“……青松院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太夫人的病情已经暂时稳住了,今早上姑娘还没起的时候陈妈妈过来了一趟,说要您以后莫去青松院那边了,如今太夫人都已经这个模样了,也算是老天开眼了,要您不要同一个将死之人计较。”
这府中上下,怕再没有谁像陈妈妈这样关心太夫人了。
林姝晓得,自己对素琴有多重要,太夫人便对陈妈妈有多重要了,“我以后不会再去青松院了……”那日说出那样一番话来不过是带了几分冲动,细细想来,若她真的与太夫人计较起来,最后生气的那个只会是自己。
素琴又絮絮叨叨说起话来了,“……奴婢方才去打听了下,昨晚上您从书房离开之后,老爷歇了没两个时辰就急急出府了,到了这个时候也还没有回来,姑娘您说,老爷为何会帮起长泽郡主求情起来了?明明这个时候老爷自个儿都自身难保了!”
林姝笑了一声,“你以为他会有这么好心?他将权势看的比性命还重要,是绝不会容忍自己的名声受到影响的……他和长泽郡主不一样,若他害死了王培,只怕性命能不能保得住都不好说,可长泽郡主是堂堂郡主,又有太后娘娘和瑞王护着,便是犯了滔天大罪,想要保住性命也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说着,她顿了一顿,“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他定然是想将王培的死推到长泽郡主身上去,如今想从我身上讨个好儿卖到长泽郡主跟前去,到时候再让长泽郡主帮他顶缸……夫妻之间有个什么口角让长泽郡主动了杀心,这个理由倒也不是不符合长泽郡主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