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氏沉着脸道:“……我才嫁到信中侯府的时候,你尚未出嫁,那个时候你被太夫人教导在身边,这整个信中侯府上下谁不夸你?只是你莫要忘了,你到底是出了嫁的姑娘,如今又嫁到了平均长公主府!按理说你知道的规矩,比我们这种商户人家出来的人多得多,但如今你都已经嫁人了,还有插手娘家事情的道理?就是搁在扬州那落魄的商贾之家也断然没有这个道理的!”
“今日不管是信中侯还是信中侯夫人过来与我说这话,我半句怨言都没有!他们想怎么骂尧哥儿、打尧哥儿都成,我不会拦着,可你今日过来说这样的话,好像有些说不过去罢?”
连氏向来不是个好脾气的,又素来护短,她将连有尧一直当成亲生儿子似的,如今听到林嘉这话越说越没谱,自然是忍不住了。
林嘉气得浑身直发抖,她长这么大,除了平宁长公主对着她说过这样的话,还没谁指着她的鼻子骂她不知道规矩,“我之前称呼您一声五婶,到了如今还是这样称呼您,是敬着您是长辈,给您面子,可你们连家不要仗着背后有宁国公府撑腰,不要欺人太甚了,当我们平宁长公主府没人了吗?”
“我爹娘没过来是因为好面子,想着当初和您到底是亲戚,不愿意过来和您纠缠了!”
她的意思很明白,你们连家不要脸,我爹娘要脸,信中侯府还要脸了!
连氏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正要上前说话,可却被连有尧给拉住了,“您的意思我都明白了,有句话我却要告诉宁的,只要慧姐儿会愿意嫁给我,我就愿意娶她!一年不行,等两年!两年不行,等三年!便是十年二十年,我也会等下去的!”
在一旁的林姝一直没有插手,可如今的她听到这话却是忍不住要替连有尧拍手叫好了!
这才是男人真正的风度了!
方才她没有插手的原因是不想让整个局面变得太僵,毕竟连有尧娶了林慧之后,这林嘉也是连有尧的姐姐,若是闹得太僵,谁面子上都不好看!
林嘉听到这话却是愣了一愣,这才甩着袖子走了。
连氏却是忧心忡忡道:“尧哥儿,方才你那话是真还是假?”
连有尧笑道:“自然是真的了……”
连氏皱了皱眉头,并没有说话。
林姝知道母亲虽喜欢林慧,可若真的要连有尧等上十年二十年,莫说是母亲了,就连连家上下都不会答应的。
结亲是结两家之好,若是因为此事成了仇家那就不好了。
林姝今日发挥的作用并不大,一直都在旁看着,到了此时此刻,她更是笃定着林慧若是能够嫁给连有尧,那定是一桩美满的亲事了!
可因为今日这样一番折腾,天色已经是不早了。
连氏拉着林姝的手道:“……现在天已经黑了,虽是傍晚,可天冷路又不好走,你也莫要回去了,我差个人给姑爷送信儿,你今晚上就在连家睡!”
她可不放心林姝这个时候回去,若真的出了什么岔子,那就不好了。
林姝很少在连家过夜,毕竟宁国公府的规矩多,她怕小章氏鸡蛋里挑骨头,如今她有了身子,小章氏又带着陆铭住在章家,她自然不拘什么了。
如今的她更是攀着连氏的胳膊,亲昵道:“那我今晚上和您一起睡!”
连氏拍着她的手道:“你都快要当娘的人了,怎么还像是小孩子似的?”
埋怨归埋怨,可谁都听得出来她高兴着了!
因为连有尧今儿与林嘉耗了一天,所以到了傍晚便匆匆出去了。
连氏与林姝两人正用晚饭的时候,却听见外头传来了小丫鬟的通传声,“太太,姑奶奶,姑爷来了!”
林姝有些不敢相信,方才才有丫鬟进来说外头的雪已经快打齐人的膝盖了,恨不得寸步难行,也不知道连有尧待会儿能不能顺利回来了。
可这个时候陆靖然来了?
连氏扫了女儿一眼,这才欣喜道:“快,快要姑爷进来,可莫让姑爷冻坏了!”
她就巴不得女儿和女婿之间和和睦睦的!
果然等着陆靖然进来的时候,连眉毛上都蒙着一层细细的白霜,头上和身上的大氅都是厚厚的积雪。
林姝帮着陆靖然解开身上的大氅,更是一边慌忙吩咐珍珠拿干帕子进来,又要给陆靖然擦头上的雪。
陆靖然却冲着她摆手道:“你快躲远些,莫要靠近我,”头上的雪路竟然只冲着他挥手道,你莫要靠近我,我身上的寒气大,小心染到你身上去了!”
林姝这才停手,她不怕自己染上风寒,可如今肚子里有了孩子自然得万分小心了。
一时间,连氏脸上的笑意蔓延到眼角眉梢,只道:“天这么冷,可是没有收到我让人捎过去的信儿?若是冻病了怎么办?”
“岳母放心,我身子好着了!您让人捎给我的口线我也收到了!”陆靖然态度很是恭谨,可恭敬之中又带着几分亲昵,如今更是含笑道:“昨儿姝姐儿说了想吃天香楼的酱肘子,夜里想吃的睡都睡不着了,可半夜里哪里去买酱肘子!所以方才从宫里头出来我便将这件事记在心上,从天香楼买了酱香肘子,只是还没走到宁国公府就接到您要人捎来的信儿,我怕姝姐儿还惦记着酱香肘子,所以就送过来了!”
连氏一听到这话更高兴了。
倒是林姝将酱香肘子的事儿忘到十万八千里去了,只道:“不过是酱香肘子罢了,早几日吃晚几日吃有什么关系?”
更何况她也不知道昨晚上为何突然想吃酱香肘子了,明明之前点了天香楼席面的时候,觉得那酱香肘子不算好吃!
可见这怀有了身孕,胃口的确是会变!
陆靖然只将酱香肘子交给珍珠,要珍珠将酱香肘子拿到小厨房去热一热,这才看向林姝道:“你的话我如何敢不放在心上?”
林姝嘴角弯弯翘起,只道:“我看啊你不是怕我嘴馋,是怕我肚子里的孩子嘴馋了!”
陆靖然向前走上两步,原本是打算将林姝拥在怀中好好戏谑一阵的,可后来一想,这儿可是在连家,岳母还在了,这才讪笑两声,“你是我孩子的娘,孩子嘴馋和你嘴馋有什么区别吗?你们谁想吃,我都会去买……”
连氏听了更高兴了,含笑道:“靖然也莫要走了,这雪下得这么大了,一并在这儿歇着算了!”
其实陆靖然本就是这么打算的,如今他晚上不搂着他的姝姐儿,根本就睡不着了。
是以,陆靖然只含笑说好。
没过多久,珍珠便将小厨房热过的酱肘子端了上来,连氏更是吩咐小厨房加了两道菜。
三人和和气气吃着饭。
虽说寝不言食不语,可连家的规矩向来小,陆靖然又素来喜欢在吃饭的时候缠着林姝说话,这一顿饭吃下来不仅不拘谨,甚至十分温馨。
陆靖然絮絮叨叨道:“……这酱香肘子虽好吃,可你也莫要多吃了,当心吃多了,肚子里的孩子大了以后不好生!”
其实林姝如今压根就不想吃酱香肘子了,不过是看在陆靖然费了这么大的心力,这才吃了两块,如今要她多吃两块,她还真的吃不下去了,“好了好了,我不吃了,倒是你,现在都这般唠叨了,等着老了以后可怎么办是好?方才娘已经吩咐小厨房给我熬了乳鸽汤,我就用些乳鸽汤,吃些青菜好了!”
他们俩儿你一句我一句的,连氏听了多吃了半碗饭!
这夫妻之间就该是这般,你替我着想,我也给你面子,这样才能和和美美的。
只是一吃完饭,林姝又凑在了连氏身边,更是对着陆靖然道:“……今晚上我要和我娘一起睡!”
陆靖然傻了眼。
可不搂着自己媳妇睡不着的话,他是怎么都不好说出来的。
连氏嘴巴动了动,正欲开口拒绝,可转而一想,这姝姐儿有了孩子,小夫妻睡在一起还真的容易出事儿,也只端着茶盅来,装成没事儿人似的!
林姝像是没看懂他脸上的失落似的,转而挽着连氏的手说起话来了,“……我倒是觉得还是要给尧表哥单独买个院子的好,要不然以后他成亲了总不好跟着您住在一起罢?”
如今连氏住着的院子便是连有尧当初置办的院子,这院子虽不小,但也不大,若连有尧成亲了肯定是要置办院子的。
连氏点头道:“这倒是的……我在尧哥儿身边虽能照顾他一二,可我到底是姑姑,难不成以后还要慧姐儿将我当成婆婆伺候……不,不对,这门亲事还没影儿了,我看那个林嘉啊是没那么容易松口的!”
林姝笑道:“您放心,只要他们俩儿一心想在一起,这事儿总是能成的!”
这些家长里短、且又涉及到信中侯府的事儿,陆靖然自然是不好插嘴,如今见着自己能插上话了,只道:“既然表哥要置办宅子,那我出去问一问,兴许能碰到合适的!”
林姝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这人倒是有意思,当着自个儿的面一口一个“连有尧”叫着,可到了母亲跟前,一口一声“表哥”叫的清甜,什么时候他这么会拍马屁了?
“将这事儿交给你我,自然是放心得很!”连氏笑着道:“不过最近天气不好,你也莫要着急,到时候只要能在尧哥儿成亲之前将宅子买下来就成了,估摸着最少也得一两年之后了!”
陆靖然知道岳母这是为自己着想,笑着说了声好。
天气冷了,林姝和连氏早早的就捂到被窝里去了,便是林姝那床被褥已经被三个汤婆子暖过了,连氏还一个劲儿问她冷不冷。
林姝从被子里伸出手去攥着连氏的手,笑着道:“您摸摸,我的手心都出汗了,您放心,哪有那么容易就染上风寒啊?若是冷了,我自然会和您说的!难不成我还会委屈了自个儿不成?这是和您在一起,又不是和旁人在一起!”
连氏听了直笑,“你小时候可就是个糊涂的……我还记得有一次你去青松院请安,那个时候盯着蜜瓜一个劲儿只咽口水,那个时候丫鬟婆子都围绕林嘉她们身边转,压根就没人发现你在偷偷咽口水了,你说是不是个傻的?便是当初太夫人不喜欢你,可也不会在这种小事情上被人说道的!”八壹中文網
这件事,林姝已经不记得了,只含笑道:“肯定是我小时候太怕太夫人了,我只记得小时候太夫人对我好歹还有些笑意,对您可是一点笑意都没有……不过如今总算是苦尽甘来了,娘,您有没有想过再嫁?”
这话题转变的太快了!
连氏只觉得有些不自在,在她看来,不管女儿到了什么时候,都是个小孩子了,“你这孩子瞎说些什么呢?莫不是如今怀孕了,将宁国公府上下的琐事都交给了管事妈妈婆子,闲来无事胡思乱想起来了?你将肚子里的孩子养好,比什么都要紧呢!”
这个问题,之前连舅母也不是没和她说过,可她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如今她更是想着自己都是要当外祖母的人了,说这些话连她都觉得害臊了!
林姝索性撑着身子,目不转睛看着连氏。
母亲如今也不过三十岁出头,纵然是面上带着几分老态,可若是细细看来,母亲的五官却是生得很好,带着江南水乡女子的温婉,又带着几分英气。
她只正色道:“我可没同您说笑了,我说的是真的!您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啊?这京城之中和离的人多了,再嫁的人也多了,只要自己过得好,关别人什么事儿?以后我有了孩子,只怕过来看您的时间就更少了,到时候我不仅要照顾孩子,还得惦记您过得好不好?若是有人在宁身边照顾,我也能安心些不是?”
“我又不是小孩子,用你惦记个什么劲儿?再说了,你忙,我经常过去瞧你不就是了!”连氏拍拍她的手,道:“姝姐儿,娘知道你是为了娘好,可有些事情不是你说风就是雨的,哪里有那么简单?”
更何况她也从来没有想过再嫁人的事!
这辈子她对男人已经彻底失去了信心,像她哥哥嫂嫂那般一辈子琴瑟和鸣的真的很少!不说别的,就说这京中的夫妻又有几对像他哥哥嫂子那样的?
她越发觉得自己这个女婿好了,简直是打着灯笼都难找!
林姝却是正色道:“您才三十多岁,才活了半辈子,难不成以后这下半辈子都是自己一个人过?就算是您身边有丫鬟,可身边的丫鬟也就能养到二十多岁要放出去吓人了,您看着身边的丫鬟来来去去,您一个人守在院子里,我想着都挺心疼了!”
说着,她的声音更是低了下来,“您放心,我会将这件事办妥的,若是事情没有定下来之前,我,我便是连三姐姐那边都不说还不成吗?您的名声就是我的名声,到时候若是您真的没有满意的人选,那就当我今儿没说过这话!咱们不求那人身份显赫,地位尊贵,有多少银钱,只有一点对您好就成,将你当成老祖宗一般伺候了!”
历朝历代虽一直都是男尊女卑,可世上总有特例的,譬如像有些寡居的公主就是这般,不缺钱,不缺地位,只要有人像是哈巴狗似的围在自己身边逗自己开心就死了!
连氏将林姝的手放到了林姝自己被窝去了,背过身子去道:“好了好了,不和你说了,我要睡觉了,你也是双身子的人,早些歇着才是!”
连氏说完这话更是不管不顾叫了丫鬟进来将灯熄了。
林姝苦笑不得,如今才戌时一刻了,她哪里睡得着?
她心中越发觉得这个主意可行,只是这样重要的事儿,交给别人她不放心,唯有交给陆靖然她才最放心了……也不知道陆靖然这个时候在做什么了!
林姝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
她一直都有择床的毛病,如今离开了陆靖然,她好像就更加不习惯了。
她素来惧寒,陆靖然身上的体温比她高,每天晚上缩在陆靖然怀抱里头,连汤婆子都省了……
这般一来,林姝自然是一夜都没睡好。
等到第二天起来的时候眼睑下头是一盘青紫,恰好陆靖然今日沐休,也不用进宫,便接了林姝回去,在马车上的时候更是忍不住问道:“……昨晚上是没睡好还是和岳母说话说到了大半夜?”
刚才当着连氏,他才不会傻到问这样的话了!
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嫌弃连家的床不好了!
便是这马车里头被塞了好几个暖炉,可林姝还是觉得冷的厉害,更莫说今日雪大,马车走得奇慢,她忍不住朝着陆靖然怀里头缩了缩,“么什么,就是换了张床有些不习惯,待会儿回去了,咱们先去给祖母请安,然后我就回榕园好好睡一觉,若是待会儿到了用午饭的时候我还没醒,你可不能叫我起来了!”
她可是有点起床气了!
陆靖然笑着说好,“要不你先在我身上打个盹儿?”
林姝点点头,这才乖觉闭上了眼睛,她再次闻到陆靖然身上那熟悉的气息,只觉得十分安心。
陆靖然似有似无轻抚着她的发丝,场面十分美好,便是天上下刀子下来,和他们俩儿也没什么关系了!
只是这一回到宁国公府,好像所有的糟心事儿都来了!
荣寿堂的老祖宗又在发脾气,将炕上的案几拍得砰砰直响,“……你们说这都叫什么事儿?这腊八都过了好几天了,小章氏难不成还打算带着铭哥儿一直在张家住着?要真是如此,铭哥儿干脆改了姓章算了!”
“小章氏这人啊,我都没嘴说她了,铭哥儿在章家住了那么长时间,伤势恢复得如何,她从来没派人过来捎个信儿!从来都是你们老子去一次问一次,我才能知道铭哥儿如何了!她哪里有半点当媳妇的样子?哪里有半点当家主母的样子?”
“我也想过了,便是姝姐儿如今有了身孕,等着小章氏回来了,这宁国公府主持中馈的权利也不能交到她手上去了,要不然,这宁国公府迟早会毁在她手上的!”
原先她是从来不会在晚辈跟前说这样的话,可见如今真的是对小章氏彻底失望了!
林姝笑着劝道:“您可莫要生气,您这身子好不容易有了起色,若是气坏了,咱们找谁去?更何况我还指望着您以后帮我带孩子了,您这身子可是最要紧的……”
“你啊,惯会逗我开心,将我当成三岁小孩子糊弄不成?到时候我那重孙儿生下来了,满屋子的乳娘婆子,哪里需要我帮你带孩子了?”老祖宗嘴上说着埋怨的话,可眉眼的笑意是怎么都挡不住的,更是笑着拉过她的手道:“昨晚上在娘家睡好不好?我听靖然说你择床厉害,只怕昨晚上没睡好,也莫要陪我说话了,赶紧回去歇一歇!”
“没事儿,我不困了!”林姝放出靠在陆靖然身上眯了眯,迷迷糊糊竟睡着了,如今只觉得精神很好,到了如今,她才不会拿自己的身子骨开玩笑了,“您啊还是将心放宽些的好!”
有些事情太计较了,难受的还是自己,那小章氏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坐了!
坐在一旁的陆靖然更是小啜一口茶水道:“若是他们愿意留在章家过年,就让他们留在章家过年好了,难不成您还怕没人陪您说话不成?等到了除夕那一天,我、姝姐儿、阿沁陪着您一块打牌守岁了,您说好不好?”
守岁也就是个形势罢了,这打牌更是消磨消磨时间!
老祖宗脸色一沉,“你这说的叫什么话?便是小章氏有千般不对万般不舍,可铭哥儿可是你的亲弟弟,哪有在章家过年的道理?更何况他的手又伤成了那样子……”
陆靖然听了只偷偷冲着林姝挑眉,可到底没对着老祖宗说出什么反驳的话来,“是,您的这些话我都记下来,从小到大听了那么多遍,耳朵都快起茧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