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空间里乱嘈嘈的,乱嘈嘈的天,乱嘈嘈云,乱嘈嘈的雷电,乱嘈嘈的气流。风嘶云吼,不知从哪刮来的疾风疯涌,乱舞着呼啸着在高空汇成一个又一个色彩浓淡不定的漩涡,龙卷风于高处呼来呼去,带着毁灭的、邪恶的力量。那又黑又纯粹的、闪眼的雷电穿梭其中,并从天顶——不知在哪砸下。天空阴翳着乱成一团,如画布一般假。乌青的、灰白的云胡乱涂上去,一片一片的颜色扭转着拉出它的骨来,风暴雷电在云下肆虐,却始终波及不到那片假的天空,那些奇异的云兀自缓缓流动,相比于暴虐的下方实在太安静。
上空风起云涌,底下风平浪静。恍如和天空隔了一道透明光膜,狂野的一切都悄无声息地湮灭在半空处。
黑砂漫漫,身处其中是迷乱的,因为根本触不到实地。
黑砂宛如流水,翻转流动自然流畅。而此时秦修便处于这样一个环境中,被黑砂裹着,周围的一切都在动,不知道自己是否正在被黑砂带着流动。不过不管周身环境如何,他都感知不到,因为自从传送后他就陷入了昏迷,更确却的说是晕死,被冰棱贯穿半个身子,没当场毙命就已经很难得了。
虽然及时封住了穴道,但还是有血淌出来,衣料湿了,被血浸湿的。黏稠的猩红夹着晶莹的清液拉将出来成一条线,顶端不会就凝出血珠,坠不住的,啪嗒掉下,黏黏的丝线弹了一下又收回去一截。
周身隐隐碧光——木神诀在修复身体,碧金色的光芒在这黑砂满天的环境下有些突兀。
鬼魂们不知受了什么引诱,纷纷向这边飘来,还有源源不断增加之势。万千冤魂凄嚎哀哭,阴柔婉转,如泣如诉,叫人毛骨悚然,凄厉阴邪的哭泣声越来越大。
白首赤身的大鸟在此时恍如一名守卫者,那些隐在黑砂中游荡而来的魂火被它尽数收入腹中,鸟喙一张,幽蓝的火焰伴着凄厉如婴害啼哭的声音向周围喷射去,烧的黑砂四射,百魂齐哭。
与此同时,早已昏死过去的人丹田处金光大作,金光犹如初升的朝阳,镀着璨然纯净的光芒,凡被照射的冤魂皆发出尖利的哀嚎,被腐蚀一般滋溜溜地冒青烟,最后彻底化成青烟弥散入黑砂中,魂魄都消散,天地间再无此存在。
纵然如此,鬼魂却还前仆后继,好像面前的东西是什么美味,混沌的嗓音彼伏,“香……好香……”“桀桀桀……美味……”“我要!我要!”
窃脂再如何厉害,都有体力耗尽的时候。不知过了多久,窃脂口中的火焰已经断断续续的,有时候微弱得只能冒出火星,啼叫也变得沙哑,呲啦啦的磨着人心。
就在窃脂快坚持不住时,红影跃来,耸大的狐尾在空中画出一道弧线,尖利的狐叫伴着突出的爪牙。
前掌落地,后脚随之收来,稳稳驻足,狐尾在空中绕了绕,配着那狭长的冰红兽瞳,莫名有种高贵感。它的嘴边还留着来自那个人的血迹。
于是狐狸与窃脂开始了轮流守卫,可惜狐狸并非窃脂,没有魂火、不能辟邪,所以守得很是困难,若不是他青丘狐族修的也是扰乱人心之法,它早就葬生这些冤魂之下了。
两只小动物尽职尽责的守卫者它们的主人,而秦修就在金光碧光包裹中,慢慢地修复着身体。只是……哪怕身体好了,神智也不一定恢复得过来。
这是一个虚无的世界,秦修毫无意识的在其中跌宕起伏,黑暗与更深的黑暗交错,他翻转着如沉入海底一样地沉陷,越来越深越来越远。
也许只是过了一瞬,也许是过了很久,一个声音穿破重重黑暗。
“小子,还醒的了不?”
秦修只觉得那声音悠远,时断时续,又好像隔着一层玻璃闷闷的什么都听不真。
“还以为能坚持这么久的必定不一般,想不到和前面那些人想差不多。”
“可惜呐……”悠悠地叹息让秦修恢复了一丝意识,迷蒙地打量四周半响才开口,有些空灵:“可惜?我觉得你才可惜。”
“还真醒了?”
这时秦修才真正注意到那声音,男人的声音中气十足,磁性悦耳,还有点沧桑。
“说说,我倒是哪里可惜了?”语调带着兴味。
“一代枭雄,如今落入此等境地。”秦修理着思绪,慢慢道。
“你知道我是谁?”
“不知道。”他不确定这人是神还是鬼王,“但是前生再嚣张,你也只能和他们一样游荡在此,远离你喜欢的、你厌恶的,什么都触不到,或许也永远出不去。就两个字,悲哀。”
那声音闻言竟是爆发一阵狂笑,笑声回荡,缭绕不绝,“小子,说得好!千秋一场梦,世事一盘棋,前生风光无限,死后也不过如此。”
“所以,活着的时候不就该肆意妄为?死了万事成空。”秦修现在确定了,这道声音必定是鬼王的。神……是个变态。
“小子,你我当真有缘。”那声音再哈哈大笑,“我坠入鬼渊之时算过一卦,绝路,然而最近再卜了一卦,却是屯卦,顺势而为则生。”
“小子,告诫你一句,这鬼渊可不是你想象中那样,也是有势力之分的。”那声音远去,“若真是有缘,我们必会再见,届时……”
声音弱下,秦修从黑暗的深渊里浮起。四肢百骸都有了感觉,手指动了动,缓缓睁眼,只见身前有两道身影,又过了一会才有声音传到耳内——尖鸣声与火焰冲空的猎猎声响。
身体沉重,几乎快起不来,低头看了看那半个身子,身体似乎被木神诀修复得不错,浸血的衣衫已经干透了,看上去有些硬。拢了拢发丝,似乎长了点,他这一睡是睡了多久?
只是,伸手覆上心脏左侧的位置,感觉和透了风一般凉嗖嗖的。
沐子云?嘴里慢悠悠地嚼了嚼这名字,凤眸里寒光四溢,凭这个伤口以后就不能让他死的痛快,不玩儿虐心怎么对得起自己。
歪过头,提起趴在一边的狐狸揉两把,狐狸甩甩头龇牙,待看清楚人是是是谁就“呜呜呜”地叫起来了。
秦修顺毛的手突然一顿,狐狸和之前有些不一样。毛色似乎纯净了许多,与之前暗红带棕的颜色不同,是纯粹的透着幽森的暗红,钳住它的下颚抬起来,细长的兽瞳成了冰红色的,看起来凉薄而高贵,与之前又平凡又呆蠢的样子简直有天壤之别。
狐狸或许觉得这姿势难受,扭了扭脑袋,呜呜地叫着,这不还是那副又蠢又呆的模样嘛,不知怎么心情有些愉悦,恶劣地把它脑袋向上扬。
不小心瞥见狐狸嘴边的毛上沾着干涸的血,略为疑惑地触了下,这气息有点熟悉。似乎是主角君的。
想通了什么,使劲揉开了,“干的漂亮,主角的血可是好东西,你这么呆蠢的狐狸也有进化的一天,赚了。”
抱住狐狸慢悠悠地站起来,感知了下-身体情况,万幸这次伤得虽重却没留下后遗症,似乎修为还有精进。搂起袖子发现肌肤周围还流着淡淡的金碧光,肌肉紧实不少,韧劲十足,只是……又白了一截。
这木神诀当真不是俗物,这么重的伤也死不了人,治愈之余还有精进。看来另外的半本该用心寻找一番了。
给窃脂喂了两颗丹药,手心翻出镇魔印,低声念诀,霎时间金光流舞,展开一个巨大的光罩,光罩所及之处,凄嚎彼伏。
金光开路,窃脂吸收魂火,勇往直前。
鬼渊最令人畏惧的两样东西——具有毁灭能力的魂火,让人堕入黑暗迷失自我的怨气。而这些在他这都不是事儿,镇魔加窃脂,一切搞定。
秦修不知道自己晕了多久,也不知道这漫漫黑砂之后是什么,只能朝着一个方向前进。
鬼渊之底,这里既无风暴也无黑砂。
“师兄,怎么样?”玄衫的男人轻柔地扶着白衫人。
白衫人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垂下脑袋,青丝从侧滑下,半掩着白皙到透明可见青色血的脸颊,“嗯。”
“那师兄自己走一段试试。”说着玄衫人便放了手,负手看着白衫人步履蹒跚的身影。
清风盈袖,宽大的衣角扬起来,连着鸦色的发也扬起来,姿态闲适优雅,说不出的风清骨俊。当然,如果秦修在的话,他的形容会是“活脱脱的真主角——斯文败类、衣冠禽兽,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确实,那丝丝缕缕的发舞动着,遮住了唇角略凉的笑以及一双幽澈的眼里的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