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修压根没闲暇去研究魔界,他们这些符师自从进了鬼界都待在一个空间法器之内,越接近暝殿,赶路的速度越快。
直到某一天,空间法器降落。秦修混在符师中走出去,一抬头,森黑大门上巨大的赤黄太阳图案撞入眼中。隐隐地熟悉,这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像极了原著场景再现,但他肯定这并非场景再现,反而像早就藏在身体里的记忆。
看起来颇具重量的大门缓缓打开,露出一条玄黑的道路来,两侧黑柱林立。
像是为了迎接他们这些符师,莹白的灯一盏接一盏地亮起直至尽头,身着白纱的曼妙侍女提灯走来。
“诸位,请。”侍女在前引路。一众人沿着中央黑玉大道走去,皆屏气凝神,不敢言语。
“诸位且在此休整,待婢女去禀告。”
秦修随意寻了个位子坐下,打量着四周,这暝殿气势恢宏,内部装修却并没有那么呆板。
不过一会,一名身着刺绣赤黄太阳黑衫的青年走进,看其气度,也是不凡,笑脸迎人,极容易让人喜欢。来人与众符师行了礼,又客套一番。
与此同时,暝殿地宫最深处,铜墙铁壁的囚牢中,被锁链锢在石壁上的男人任由那藤蔓挤压扭曲着他的四肢,沾满血污的发微微拂动,似乎那手脚根本就不是他的一样。
“交出摄魂!”紫衣的男人和疯魔了没什么两样,他拷打这个人已经很久了,然而手段用尽却始终得不到回应,如今,这个人无论受什么折磨,几乎都不发出一点声音,除了初一十五……
“交不交!”紫衣男人嘶吼着,面容扭曲可怕,眼睛里都是血丝,翻手拿出勾魂链,用尽全身力气往墙上之人的身上抽打,虎目瞪裂,咆哮声如雷。
“交不交?!”
“交不交?!”
“交不交!!”
精铁每一次挥打到身上,带来的都是骨断,胸膛凹下去,肩膀也软软塌下,男人不住喷出一口鲜血来。身体闷痛、钝痛,骨头断碎,有碎骨戳入内脏……偏偏,他死不了,脚下的藤蔓不止是刑法,也是吊命的大阵,只要有一口气,就得活着。
“你!交不交?!!”气到极点,紫衣男人理智全无,猛扬起锁链,雷霆一击,狠狠甩过去,直穿破他的丹田钉入石壁。
男人和着血混在喉中的痛楚,随着这一击彻底消散……
一缕灵气顺着锁链逸出,在锁链身上打了几个滚,彻底弥散在空气中。
“诸位远道而来,我临羲也就不多说废话了。殿主受了点伤,更准确的说就是被歹人下了封印,希望诸位能助我暝殿一臂之力,为殿主解开封印。届时,我暝殿自有重谢。”临羲拱手道,“这封印不太寻常,殿主就在北殿,如愿意去试试,请跟我来。”
既然都已经来到这里了,又怎么能不试试,而且暝殿的报酬想必不会简单。怀着这般心思,众人纷纷跟着临羲走去北殿。
符师都被安置在北殿旁,一名一名进去。然而进去又出来了十几个,都是一脸的无能为力。
其他符师都被这气氛影响,不知当不当进去。趁这空档,秦修就起身跟着临羲进去了。
屋内极为宽敞,也极为奢华,一黑袍镶金的男人正坐在椅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扶手,冷峻的面容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但周身威严的气息却有如实质,让人升不起一点反抗之心。
秦修站定拱手作揖道:“殿主。”
暝殿殿主抬头看他一眼,“过来吧。”听其语气,对他也不抱什么希望。
秦修走近,以指为笔,默默在空中画了个符。
看到这一手,暝殿殿主来了点兴致,这举重若轻的画符动作,倒挺像那个第一符师。
秦修沉思了一会,道:“抱歉,我也没有解法,这是符录叠加某种极为邪恶力量的封印。”其实他心里清楚得很,封印绝对是莫道师叔的符录加摄魂印的成果!莫道师叔的符录波动他无比清楚,而另一种邪恶阴冷的波动他也接触过,就是摄魂印。
暝殿殿主一挥手,“你留下。
“可我也不知道解法。”秦修惊讶道。
暝殿殿主勾起个冷笑,“之前进来的符师,连是封印是什么都不知道。你留下和其他几位符师一起来解。”
秦修这才注意到另一边已经站了好几个符师,行礼道,“是。”
这时,一个侍从样貌的人匆匆进来,双膝叩地,“殿主。”
“嗯?”暝殿殿主看向下面。
“洛九少爷将九重牢里那人的修为废了。”
暝殿殿主敲扶手的指顿了一下,语气如常,但让人毛骨悚然,“让人去看着他,好在这次只是废了修为,若是把命弄没了扰了本殿的大事,本殿就把他废了。”
“是。”侍从恭恭敬敬磕了个头,起身离开。这一小插曲众人都未放在心上。
接下来又有数十个符师进来,大多只摇摇头离开,秦修这一行人又增了两个,到最后数了数共有七个留下。
暝殿殿主扫了他们一眼,“你们口中的邪恶力量,本殿也不妨告诉你们,是摄魂印。下去吧,解封印需要什么和临羲说,本殿尽可能满足你们。”
“是。”七人作揖跟着临羲离开。
符师特点就是一个比一个傲,谁也不和谁说话。秦修混进来可是有大事要做,便上前与临羲交谈。
“敢问是哪位符师伤了殿主?”
临羲却只笑了笑,并不明言,“能伤殿主的,只有一个。”
暝殿如今还不信任他们,去探望莫道师叔的计划恐怕得暂时搁浅。不过,就算他们现在不说,待封印即将解开之时,再提出去看下符之人想必是不会拒绝的。
“我对摄魂印并不熟悉,如今摄魂印和符录成了一个封印,要解开,恐怕有点难。”秦修故意忧愁道,“不知能否见见那传闻中的摄魂印?”
这个条件临羲倒没那么抗拒,“我们也想见见,可惜那摄魂印成了外人的本命法器,想见也见不到啊。”
本命法器?秦修暗自咬牙,该死的,抢不过来了!苍岳闻言,心理状况和秦修也差不多,他鬼王的法器就这么被人收走了!于是一人一鬼在心里骂开了。
“若符师想见见摄魂印的主人,临羲也可带路。”
“哦?摄魂印的主人在暝殿?”秦修隐隐觉得临羲那句话里不无自豪之气。
“当然。”临羲微微一笑,带着秦修七人向地宫深处走去。
两侧玄黑大柱不停往后倒,穿过重重机关,眼前愈发昏暗,气氛也愈发沉重,直到一扇厚实的玄黑大门入眼,秦修几乎怀疑这里就是暝殿地宫的尽头。
临羲拿出腰间令牌,嵌入大门上的太阳图案中。
“卡擦——”石门松动,缓缓移开。
一片绿色入眼,秦修跟着临羲进去,一股潮湿的血味钻入鼻孔,不由疑惑。
跨过八门阵法,一个被禁锢在石壁上的人影撞入眼中,锁链穿过肩胛骨将人钉在墙上,绿藤攀在他身上,垂踝的发丝与藤蔓纠缠在一起,浑身无一完好,深可见骨的伤到处都是,墨纹赤线在躯体上生长,心口处藤蔓扎结,有血被源源不断地导出。而手肘以一种奇异的软度垂下,还有碎骨破出肌肤,面前的发丝沾满了血污微微拂动着。
“洛九这家伙,每次来都把人弄成这样。”临羲似是有些苦闷,随即对着一众被吓到的符师温声道:“就是这人用摄魂印伤的殿主。”
“这是谁?暝殿也太造孽了。”鬼王都不由摇头叹息。
秦修看着石壁上那个人,一言不发。
“这人杀了魔女之女,又伤了殿主,才被关押在此。”临羲淡淡道出。
“这个临羲不简单,不着声色的为暝殿立威,背叛暝殿或与暝殿为敌的下场在那呢。”鬼王笑道。
秦修却仍然没有接话,低眼看了看自己的右掌——曾经碎过的手掌。
“那我就更没原谅你的理由了。”
“记得来找我报仇。”
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又什么也没明白。翁白术这人……是不是喜欢受虐呢?
“秦符师,要不要靠近一点?摄魂印的主人也有摄魂印的气息。”
“不用了。”秦修回道。
一直没有任何动静的“囚犯”却在秦修出声之后,动了动。他抬起头来,发丝遮面,只露出半个弧线优美的下巴。
“那我们走吧。”临羲看了一眼石壁上的人,转身离开,其他符师巴不得早点离开这个鬼地方,跟着临羲就走,秦修亦转身收回视线。
大门再次缓缓合上,石壁上的男人唇间抿了个笑。
“龙魂,我现在觉得,在被带到这牢里之前,是白活的。”
“……”
“上辈子浑浑噩噩,重活一次,被人去了心魔,还是愚蠢无比,又愚蠢又恶心。”
“……”
“你说,之前我干了些什么?”
“……”
“陷入所谓的情爱,我怎么会愚蠢可怜到那种地步。”
“……”
“什么求而不得,什么卑微做小,什么为人疯魔……可怜、可悲。”
“能被这些事牵绊,真是可笑。”
“没人是卑微的,只有自己懦弱无知而弱小才会找到名为卑微的借口。”
“我该谢谢暝殿,他们替我做了我想做的。”
“这十多年的刑,是洗礼啊。”低低地笑起来,那么决断,字音很轻,但字字清晰,“我想做的,必须去做。”
遥远的苍穹之上,星辰也无,惨白的月亮高挂半空,四周淡白的光影正被红影慢慢侵蚀,一点一点,好像滴墨洇宣,红色残月逐渐取代旧月,天地间一片猩红。
立在窗前的秦修缓缓张开手掌,任由如血般的月光流泻在掌上,抬头遥望夜空那猩红诡异的月亮。
鬼王钻出秦修身体,飘到窗口外,神情如苍衣沉稳,掐指默算,片刻后,面上泛起惊骇之色,“这、这……命轨改道,天道不稳,一切都是未知……崭新的命途。”一眨不眨地望着那红月,心中惊疑有如惊涛骇浪。
斜靠在椅的暝殿殿主看着窗外的红月,自语道,“要变天了……”
六界都在今夜陷入迷蒙,那红的诡异的月亮在昭示什么?
囚牢中的人朝着那一束红色的月辉,略略地笑了笑。
“龙魂,既然他已经来了,你去吧。”
“是,主人。”雄厚的声音响起,虚无的龙形穿过石门,消失在这方空间中,锢在石壁上的男人又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