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修回去的时候已是夕阳衔山,刚跨进大宅子里就听到熟悉的声音——
“浅浅,我带你去外边走走好不好?”
“多谢雪少主好意,我累了。”
“我给你准备了晚饭,来人,上菜!”
“雪少主好意我心领了,可是我不饿,现在只想休息。”
“那我们明天出去?……后天?要不大后天也行,我送你回房。”
“……”
秦修走进正厅,见雪少清正在宴浅左侧,不规矩地要去牵她的手。
“雪少清。”笑眉扬声提醒他不要太过分。
秦修回头唤宅里的仆人上茶,走至雪少清背后:“雪少主怎么如此阴魂不散。”
雪少清猛回头,看见是秦修眉头一皱。
“修哥哥。”宴浅避开雪少清的手,一把就攥住秦修的衣袖,喜笑颜开:“诶?你精神好多啦。”
秦修拍拍她的手,向着雪少清道:“我记得雪少主不是白虎族的,也不是朱雀族的,更不是狐族的……难道我记错了?”
雪少清回头,一哼鼻子,手里两颗珠子还在转啊转,“谁说北冥只有你们能来,本少爷又不是为了秘境来的。”
“那是为了……”
“当然是浅浅。”雪少清吊着眼看他,一脸戒备,“本少爷可不放心让浅浅跟你待在一起。”
为了小宴浅跑那么远?秦修微挑眉,心里有些不信,口里道:“难道不是跟你待在一起才更危险吗?要不然浅浅怎么片刻不想看见你。”
“你!”雪少清也记起自己昔日在人界对宴浅做的事,难得结巴。
茶端上来了,四杯,白珩笑眉宴浅秦修,唯独少了雪少清的。
雪少清转着珠子,压住不忿,跨坐到宴浅旁边的位置,继续搭讪。
突然想起什么,秦修转向白珩,“白珩,青叶竹节我要两段。”
“只要你赢了,全部给你都可以。”白珩非常爽快。
“我还有些事,先回房了,你们聊。”想到百纳囊里的菩提涎,他连刚端上的茶水都没来得及碰。
走、走了?
笑眉望望秦修的背影,又看看还在纠缠宴浅的雪少清,一时认知颠覆,愕然无言。
秦修跟宴浅不是在一起?就这么……走了?
那他坐在这大半天是为了什么!好戏呢?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呢?
一个千里迢迢从妖界赶过来的情敌还不够分量?
他秦修就这么轻易地把雪少清放过去了??
呆滞了好一会,笑眉才眨眨眼睛,打了个哈欠,摇摇晃晃地起身,“小浅,他要是有什么不轨的举动就不用给他面子了,直接动手。”莫不成秦修是欲擒故纵?看他那副成竹在胸的态度,多半如此,看来得找个机会向他请教一番。
宴浅颇为认真的点了点头,雪少清手里的珠子“啪嗒”一声,掉了。
白珩也起身,“雪少清,我们出去练一局。”
狼族少主脸上血色皆无。
秦修回屋后,将菩提涎相关的书册典籍都查阅了一遍。第二日,与白珩约在城外一战。
秦修舍弃符箓术法,两人浑身裹以灵力,贴身肉搏。
旁观的宴浅笑眉几人看得惊呼不已,拳拳到肉掌掌发声,拳□□错之间,衣料啪啪抖动,二人打的你来我往,毫不留情。
白珩力量强横,一拳一脚都带着骇人的威力,经历过幽灵傀儡□□的秦修浑身上下都是武器,二人难得遇到一个与自己近身实力相当的对手,打的是热血沸腾。
这一场肉搏打了一个时辰,白珩最后被秦修一拳砸进深坑。
青叶竹节到手,炼化湛灵的辅助材料终于齐备。通天秘境之行,只剩唤醒苍岳了。
之后的几日,秦修将菩提涎放置在丹炉内,用小火精细炼其药性,在炉边一等,小半个月不知不觉地就过去了。
十三日后,终于提炼出菩提涎的全部药性,凝练成丸,秦修长松一口气,准备修整一日再给苍岳吸收。
结果刚跨出关就听到消息——通天秘境的封印解开了。
秦修按时间线一推,明明还有一个多月,正是疑惑不解,旋即猛然记起,通天秘境的封印解开后,诸派第一次进入秘境,结局极其惨烈——封印开启导致海底灵力乱流,地下岩石断裂发生海底地震,甚至引发了灵力大爆炸,海啸波及了整个深海。修为再高的修士,在巨大的海底自然之力面前,也不过如泥牛入海,于是北冥深海差点成为修士们的埋骨之地。
这种踩地雷的事,他自然不会去做。
“虽然秘境开启,但是长老们还没有传消息让我们过去。”秦修劝下急欲离开的一行人,“等着吧。”
众人一想,也觉得有理。可他们见边城一夜之间几乎变为空城,还是有人坐不住了,秦修不能多说什么,只能道:“相信我的就留下,要走的我也不拦。”
还是有人先行离开前往深海,宴浅从来相信秦修,自然是留下,笑眉不知为何也留下,白珩见笑眉没走,稍作思索也留下了,至于雪少清,他是想去也去不了,空荡荡的大宅里还剩下五个人。
笑眉寻到秦修的时候,他正在院中静坐,将自带的清酒往桌上一摆,掏出两个酒杯,一副长谈的架势。
秦修虚睁眼,“坐不住了?”
“没有,秘境的事我选择相信你。”笑眉替二人斟满,给秦修递去一杯。
“相信我?”
“宴浅信你,而且你看起来不像是会放过这种秘境机缘的人,我也将就信了吧。”笑眉模样惫懒的,思考方式也如此,“我想问你个问题而已。”
“你说。”
笑眉想到什么,脸垮下来,欲言又止:“你是怎么做到那么大方的?”
秦修没听懂,只见笑眉借酒消愁似的将满满一杯酒倒进嘴里,“你就不担心宴浅被雪少清抢走了?”
“为什么要担心?”雪少清那种皮囊、修为、品位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无死角都被他完爆的人……需要担心吗?不过话一出口,笑眉看他的目光就变得特别诡异,直盯得他心里发毛,秦修敲敲桌面示意他收敛起这种不阴不阳的眼神,皱着眉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笑眉一脸的怀疑,“你跟宴浅没在一起?”
“还没有。”笑眉怎么突然有兴致关心自己的感情生活了?难不成他也对宴浅有意?
“那你喜欢宴浅?”
秦修眉头一挑,“喜欢啊。”他为什么要跟一个雄性在这里聊情感问题。
“那你知道雪少清明显对宴浅有意思吗?”
“瞎了眼的都能看出来。”秦修不想再跟他继续这种愚蠢的话题,放下酒杯打算起身。
“但是你好像完全不在意。”
秦修一顿,笑眉继续把玩着酒杯,叹气道:“哎,看来你也不行,问你也问不出什么。”
不行?男人最怕被说不行。秦修当即正色:“你想说什么就说,再叽叽歪歪我就不奉陪了。”
笑眉歪靠在石桌上,“本来我以为你能解决我的问题,结果你还是个雏。”
雏。
一个字的威力能有多大,看秦修脑门直跳的青筋和骤然深沉的眸色就知道。
笑眉轻轻扯着自己的发丝,华丽的金色发带与黑发缠在一起,偏头问:“难道不是?”
元婴九层的气势一下就蹿起来了,满院花草树木被吹得东摇西晃,二人衣衫猎猎抖动。秦修握着酒杯,面沉似水:“想练手?”
笑眉被满院的杀气煞得缩了缩脑袋,“不是那个意思,可能你们人界的修士不太一样而已……妖界是崇尚房中术以阴阳论道的,双修对修炼事半功倍,所以妖界拥有道侣的大有人在。”
秦修静静地望着他,大有不说出个好歹今天让他走不出这个院子的意味。
“来北冥前我跟我的道侣有点争吵。她抱怨我干涉太多了,但如果喜欢的话,嫉妒是理所当然的吧,当然,可能有时候没控制住自己,独占欲这种东西真的是……害人害己。”笑眉疲惫地皱了皱眉,“我前些日子见你对雪少清的态度,就想来你这取点经,结果是我误会了。”
这个理由尚可接受。秦修搁下酒杯,收敛了煞气,解释道:“雪少清不行,他还不值得我在意。”
笑眉闻言直摇头,“你没有从心底喜欢过一个人吗?正因为足够喜欢才会滋生阴暗,无关对象是谁,纵然我再自信,那个人再差劲,但只要看见她和那个人稍显亲密,我都会嫉妒,更别说碰到雪少清那样粘人的,你就真的没什么想法?”
“……”再玄而又玄的功法秘籍都能在他脑海里留下一点痕迹,但这些话,每一个字他都懂,连起来却不能再他脑袋里激起一点点涟漪,就像一阵青烟,风一吹就散了,连个味都没留。
但是嫉妒?独占欲?这倒是让他想起了某个人,“那你起过把她囚禁起来的想法没?譬如废掉修为,屠了师门,干掉所有亲近他的人之类的?”
笑眉不晓得话题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变态,“你说的确定不是血海深仇?我承认有过单纯囚禁的想法,那么一次……两次?有时候……嗯……好吧,偶尔会有……”在秦修诡异的目光下赶紧解释,“但是我只是那么一想,绝、对没那样做过,你别那样看我!有独占欲很正常,独占欲是爱她的表现,但是能做出囚禁这种事的,本质不过是自私鬼而已,当然,变态例外。我可舍不得她难过。”
最后一句无形中秀了秦修一脸,秦修摸了摸下巴,似懂非懂。
笑眉只觉被打败了,当下扶额直叹,“我是什么眼光才会以为你跟宴浅在一起。算了,作为过来人劝你一句,你要是真喜欢宴浅,还是主动点,你们人界不是有句话叫烈女怕郎缠。”
秦修安静了半响,“我对小宴浅的喜欢,难道跟你喜欢你的道侣不同?”
他喜欢干净透彻的小宴浅,这点毋庸置疑。难道是要再进一步?
笑眉心里苦,这人原来连什么是喜欢都不知道。“我问你,你跟她在一起觉得舒服吗?”
秦修毫不犹豫:“舒服。小浅通透干净,跟她在一起自然是无时无刻想宠着她。”
“那么这里。”笑眉伸出食指指向自己的心口,“疼过吗?”
“疼?喜欢一个人为什么会疼,喜欢这种事情不该是令人愉悦的?”他以前也是谈过恋爱的人,“你是在忽悠我?”
笑眉仰天长叹:“孺子不可教也!”然后对着秦修狂戳心口,“你感觉到平和温暖,那是你在被人喜欢!!只有疼痛,才是你喜欢别人的证明!”
“喜欢这种事应该是快乐的,要是疼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要上赶着找虐。”秦修嗤笑,“当有那么多傻子。”
笑眉是真的无奈了,支着脑袋一脸生无可恋:“就是有这么多傻子,我竟然来问你,我也是个傻子。”说罢拍着脑袋离开。
秦修又思考了一会,还是没想明白,算了算了,反正感情这种事情跟他无关。
闲聊结束后,秦修重新闭关,吞服下菩提涎练成的丹药,牵引着药力到达沉寂已久的那一片识海,小心翼翼地引导着药力,让其缓缓浸入。
苍岳吸收得及其缓慢,秦修早有准备,静心凝神。
果然在他闭关后的某一天,天摇地动,屋内的陈设都噼里啪啦摔了一地,外面仿佛有千军万马奔过,山呼海啸,好不骇人。八壹中文網
远在深海之滨的城中都能听到那有如排山倒海的声势,可想而知那深海之中又会是何等恐怖的景象。
明明还是正午,浓厚的乌云挡住太阳,天地晦暗,狂风骤雨之中,宴浅四人在城中最高处,极目望去,天的边际,成百上千丈的海浪一层扑一层,雷霆万钧,令人望之却步,仿佛末日降临。
一时全都面露苍白,寒意爬上脊背,深海中的修士能逃出来多少?
后怕也一阵阵涌上来,幸好没有鲁莽前去。
海啸持续了大半日,势头方才渐渐减小。秦修终于将全部药力浸入识海,苍岳所在的那片识海隐隐泛着淡光,生机勃勃的模样,再过几日应该就可苏醒了。思索着苍岳苏醒的时日,从床榻下了地,屋里没点灯,黑沉沉的,什么都看不见,屋外狂风呼啸,风雨交加,海啸带来的暴雨已经连续下了两日。
秦修手指一动,指尖“哧”的燃起一道黄光照亮四周,正想取出几个夜明珠照明。
滂沱大雨之中他隐隐辨出有轻飘飘的敲门声。
这么晚了,是谁?
秦修抬步过去拉开房门,门外,一道身影摇摇欲坠,朝他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