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杀说感情的东西问题交给感情去解决?不可能的,如果没有理智,他也许会做下令自己后悔一生的事,幸好,他每次都克制住了。
——他艳羡于秦修的自由不羁,又怎么能亲手抹杀那份自由。
没错,他想要秦修,想要到听到秦修对着别人说喜欢的那一刻,连呼吸都忘了,他的心里兵荒马乱,天塌地陷。可比起笼里的金丝雀,他更喜欢的是纵使粉身碎骨也要飞上青云的雄鹰,所以他尽量不露声色,世事难料,是的,他尽量。
紧盯着不发一言的人,秦修觉得自己有时候真的搞不清楚这个人在想什么,即使他们从敌到友,即使他们知道彼此为人知或者不为人知的秘密,但某些东西,他一直被瞒在鼓里。
过去的几十年,他从没有想过要去理解这个人,因此他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但是现在不一样,他想去了解所有。
他不喜欢含蓄,所以他会把所有的疑问直白的问出来,没有什么比面对面的交流更直接有效的办法。
于是秦修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尽己所能的平和开口:“小白术,我在很认真地问你,你到底在瞒着我什么,为什么从离开边城那天开始,你就变得非常奇怪,尤其是对着我的时候。”
从醉酒那天开始他就有所察觉了,白术在刻意跟他保持距离。
“如果是我做了什么,你可以说出来,你知道我最讨厌的是什么。我以为我们即使是宿敌,也算是……”望着波澜不惊的男人,深深吐出堵在胸口的郁气,语气尽量温和:“半个师兄弟或者故交的。”
“师兄弟?故交?”白术念了念这五个字,微不可觉的笑了:“你觉得我们是吗?”
秦修一愣,揪着衣襟的五指松了些许。
白术骤然就着不足三寸的距离,紧扣住近在咫尺的下颌,用几近强迫的力道拉近两人的距离,直到鼻尖若有似无地蹭着鼻尖:“如果你想要兄弟朋友的话,你身边的很多人,赵飞扬、笑眉、白珩,他们都可以是。能做兄弟的人很多,但不会是我。”
这是两人清醒时最为靠近的一次,他的一字一顿都清晰无比,秦修却觉得跟这人的距离,从来没有这么疏远过。
白术的拇指捻上柔软的嘴唇,带着某些意味来回磨挲着,压低的声音轻柔蛊惑:“师兄弟也好,故交也好,宿敌也好,是不会做那些事的吧。”
他们的亲亲抱抱里从来都带着暧昧的香味,凡间界醉酒那夜悱恻入骨亲吻,根本就没人忘记过,他不相信秦修从来察觉不到分毫。
捻在唇瓣上的力度带着惊心动魄的克制,让秦修仿佛回到凡间界的那一晚,真忘假忘他自己再清楚不过,那些他刻意遗忘过却总在某些瞬间不禁地联想起的记忆,夜风的凉意,白纱的柔软,唇上的微凉,眼眸里的倒影……唇齿间的酒水有多香醇醉人,唇舌交缠有多温柔强势,每一个细致入微的感触其实从来都是记忆犹新的,秦修觉着现在不止唇上,连心上都在发烫,这令他口干舌燥。
被强势地固定住下巴,他只能被动地感受到白术慢吞吞的将唇移到他的耳边,说话间温热的呼吸尽数扑到自己的肌肤上,又轻又痒,像极了耳鬓厮磨,他说:“秦修,你懂吗?”
你懂吗?
抚在唇上的拇指,耳边的话语,极致温柔的语气,这一切似乎包含了很多他所遗漏的东西,多到让他无法做出反应。
意料之中的没有回应,白术也没有再问,只笑了一声:“你当然不懂,至少你不会承认你懂。”
面对一声不吭的人,白术像是极为认真地在思考什么,兀自道:“所以我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你也是。这是你的选择,而我尊重你的选择。”
这些话既是对秦修说的,也是对他自己说的,“是的,我会尽量尊重。”
他停下手指的抚弄,撤回身子,重新正对着秦修,面容沉着又镇定:“你既然接受了她,是否该跟我保持一些距离。”
直到我能彻底冷静下来,或者直到你跟她的关系结束。
保持距离?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回应的秦修愣住了,什么叫保持距离?多远的距离?
奢华精致的寝屋中寂静无声,只有角落的海蚌百般无聊地张开壳吐出一连串小气泡。
仍旧没有任何回应,白术松开了一直禁锢他下巴的手,这一次,他依旧输了,不过没关系,他已经告诉自己很多次,情爱在六界八荒面前,太小,小到随时都会消声灭迹,他要的是一种更为稳固的、不灭的、永恒的关系,而不是他与宴浅那样肤浅的喜欢——即使他连最“肤浅”的喜欢都得不到。
至少他的体内正流着自己的血不是吗。
随后,秦修看见手底下的人缓缓坐直了身体,手掌重新垂在两侧,疲倦、讥讽、自嘲所有微妙可觑的情绪一扫而空,唇边再扬起笑的弧度,完美无缺:“再不放开我,你的朋友们该找你了,如果你实在喜欢这件衣服,我也可以送你。”
又是那一幅泰然自若的模样。
秦修却觉得这模样讨厌至极,自边城离开那日,小白术也是这样若无其事,然后就变了。
他依旧揪着浅白的衣襟,逼视着他,一动不动,却不晓得要说什么。
相峙太久,白术率先放弃似的抬手揉按额侧:“你到底想让我说什么。”
秦修张了张嘴,终于干涩着开口:“我只想你回答我,你到底瞒着我什么?”
白术语气淡淡的:“你不也是吗?就好像我也不明白你今天为什么这样固执。”
怎么扯到自己身上来了,秦修一拧眉,烦躁道:“我是有原因的。”
白术什么情绪都没有了:“那么,我就不能有缘由?”
“你——”秦修咬紧了牙,有些发恨。
看起来温和沉静的人,却是最难撬开口的。
“你以什么样的心情瞒着我,我就是以什么样的。”白术将自己的衣襟从攥得严丝合缝的手里拉出来,动作轻缓但坚定,“己所不欲。”
手心里的衣料越来越少,秦修心脏开始像被人攥住一样闷得发慌,他直觉想做些什么,但又不知如何下手,这种烦躁无处发泄的感觉极其难受,难受到让他攥着衣襟的五指咯吱作响,周身灵力跟着沸腾不安。
白术扯出最后一点,也不顾变得皱巴巴的衣领,站起身,“莫施于人。”
手中空空如也的那一刻,秦修心口一窒,一胸口郁气像突然被点燃了一样,什么温声细语通通抛到九霄云外,他勃然大怒,急火攻心。
焦躁得原地转了好几个圈,手掌不断摊开又握紧,左右想抓住点什么却什么都抓不到,看着要离开的背影,凤眸里酝酿的风暴越来越飓烈,不可名状的怒气终于冲破了理智,脱口暴吼:“翁白术!”
一时什么欲擒故纵松弛有道糖与刀子全都顾不得了,当在意的人要走的时候,谁还顾得那些理论!最简单粗暴的方法就是拦住,没有绳子锁链就用手脚和牙齿。
暴跳如雷的秦修一把攥住刚跨出两步的人,全力往后一拽,手忙脚乱中,两人一齐朝床榻跌去。
白术还是担心秦修的伤势,一点反抗都没有,反而伸手撑住他的身体,自己的后脑勺磕在榻上,脊背也砸得闷响,“秦——”话还没来得及说,手就被上方的人死按在床上,继而下颌也被紧紧捏住。
秦修霸道地将他整个人压在身下,猛低头,气的发颤的嘴直接印下去,天不时地不利人不和,没印正,歪了大半,而且力道不减,牙齿重重磕在肉上,将下方柔软的嘴唇磕出了血。
这是秦修风流几十年来最窝囊最狼狈的一次示爱,计划之中的风流潇洒从容不迫浪漫多情都成了泡影,只剩下气急败坏,他重重吸了一口软软的肉,还带着血腥味,然后抬头,恶狠狠地宣布:“老子想泡你!”
松开捏着下巴的手,又拽着白术的手往自己下身胡乱一揉:“这里你他妈都lu过了,现在想说走就走?轻薄那么多次以为不用付出代价?”
白术被这人的话和举动给震住了,他怎么记不得自己还干过这事?
秦修瞧出他不记得,不知是气的还是急的,眼睛里都是血丝,“你不要逼我!”
他是想把人温柔的弄到手的,他想过很多委婉隔断白术跟后宫联系的办法,也想过以后有了洞府的怎么把人不露痕迹的拐过来。
他从来觉得恋爱应该是循序渐进愉悦轻松而温柔的事情,这么暴戾不讲理的手段根本不符合他的预想,可是控制不住。
脑袋里只有那句冷漠的“保持距离”不停地在回荡。
尊重?距离?
是我秦修一直看着你,也是我秦修跟你一起经历所有。
爱也好,恨也罢,柔情暴戾,阴郁温暖,黑暗光明,这些通通都是我看过的东西!凭什么要拱手让人?
我要攥进手里的东西,还想跑?!
本来捏着下颚的手不知何时下滑掐在了脖子处,带着克制的力道挤压,几乎是怒吼道:“凭什么每次我那么狼狈的时候你都在!我一个人完全可以,剑霄门也好,师父师叔他们也罢,哪怕赵飞扬那群傻白甜师弟!包括我自己的性命!我全都可以不要!我是反派!天生的反派!我是你的天敌!我可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我可以无恶不作残忍疯狂、肆意妄为,什么名誉荣耀情谊羁绊仁义道德——”
大抵是吼得太用力,出现了一瞬间的失声,秦修低低垂下头,前额若有似无地抵在他的下颚上,静谧良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寂静的房间里,沙沙哑哑的嗓音磨着人心,“那些东西都干我屁事啊……我秦修能舍弃的东西多了去,你到底又算什么啊?”
心里好像有什么要破茧而出,又疼又痒的。
“是你跟跗骨之蛆一样,打不死骂不走,湛棂我让你还我了?你被乾雨折磨的时候你看我管你了吗,你是脑子有问题还要拖着我去命泉?君六竹变魔尸我插了手,我把你喜欢的大师兄魂魄抽出来玩弄,根本就不需要你多事。”
“我只要赢,我只要证明我能做到天说不能做的事,它要死的、我偏要活的,你不属于我,可我偏要,我偏要。”
“你纠缠了几十年完了现在跟我说要保持距离要尊重?以前怎么不说?”
秦修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没经过大脑的话一股脑地倒出来,越说越来气。
“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反正人我要了。谁他娘的叫你长那么好看还总在老子面前晃悠!一个大男人整天撒娇就算了,还硬要跟缠着我一起睡!打不走骂不走,又一厢情愿去替我受罚,丹田破了以为我就会同情你吗?!我说过想做掉你很多次吧,你是聋了还是脑子缺根弦——还有那个什么破花灯那么丑老子才看不上,只是勉为其难地收了而已!”
嘴里冒出来的话跟喝醉了一样,逻辑不清,跌跌碰碰瞎拐弯,“反正爷我后宫多你一个也不多!大不了正宫位置给你坐。你以为要不是爷想泡你,我用得着那么多事?”
断断续续地说完,脸上的皮肤烫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程度,眼珠子却一动不动地盯着下方的人。
末了,喃喃囫囵又恶气地添了一句:“你今天要是不敢跑我就把你捆在这里上了!”
他的眼白发红还带血丝,眼神锋利得就快给人脸上刻出花来。
于是在这北溟的万里深海之下,流光溢彩的奢华水晶宫中,三十六殿的某一侧殿里,鲛绡纱的重重围幔之内,玄衣压着白衣,面红耳赤呼吸急促,心跳如擂如临大敌。
角落的海蚌合了闭,闭了合,海星懒洋洋地爬到海藻底下乘凉,一片静谧之中,下面那人的眼纱底下渐渐浮现一抹可疑的红……但没等秦修看个仔细,眼睛被一只手捂得严严实实。
“你真是……”一阵低低哑哑的笑响起,那笑声是秦修从未听过的温柔,“只能说,秦修不愧是秦修。”
贴着肌肤的手掌微凉,秦修有些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有些庆幸小白术此时看不到自己的脸色,否则几十年的老脸都丢光了。计划中那些欲擒故纵、游刃有余的风流手段,在现实面前,连使出来的机会都没有就全部夭折。
在黑暗中逐渐冷静下来的秦修眨了眨眼,暗自盘算,虽说情况有变,过程还有点丢脸,但也是有些好处的,比如以后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吃豆腐了。
就在两人各有所想之时,外头一阵喧闹若隐若现,秦修很快便听到苍岳的传音,“徒弟你们你侬我侬完没有,外头快打上了。你的小女友进阶还没成功。”
……
最先还是白术移开捂在他眼上的手,面色正常得好像刚才的绯红只是错觉。
秦修想:这么强压着人的感觉……好像还不错?
“能先放开我的手?”
手?视线往下移去,臊得他连忙松开——方才破罐子破摔拽着人就往自己下身揉,现在两人的手还放在那个不可描述位置,被逮个正着。
见小白术的手背已经被自己捏得汗津津的,又尴尬地捏起袖子胡乱擦两把,企图擦掉自己的“轻薄之举”的罪证。
白术又开口:“先出去吧。”
秦修后知后觉地点了点头,默不作声地从他身上爬起,站到一边拍打衣袖。白术也跟着起身,低头拢了拢衣袍。
秦修抬步往外走的时候偏头瞧了一眼他的面容,看不出多少情绪,但总觉得轮廓似乎柔和了许多。
白术跟在后面,指间缠着暗银纹的腰带往外梳理,快到殿门的时候,口里不经意般的念了一句,“小女友?”
本来走在前面已经脸不红心不跳的秦修,闻言低咳了几声,像是解释又像是随意那么一说,声音放的很轻:“没有的事。”心虚?他秦修这辈子都不会心虚的。
外头笑眉白珩二人正跟绣着妖蝶的紫袍人对峙,四下都看不到秦修的影子,心中暗自着急之时,气势也没有丝毫减弱。
白珩虎目凌厉:“这里确实没有你们要找的人,里面晋阶的是我们的朋友。”
对面的女子妩媚一笑,素白的手将青丝绕到耳后,“二位何必如此慌张。”
笑眉面上惫懒,但手指间已有赤黄的灵气缠绕。
就在这时,旁边宫殿门“吱——”打开了,众人皆望过去,里面走出两个人,笑眉瞧见玄衫玉带的人,懒懒地唤道:“喂,秦修,不是在给小浅坐镇吗,你方才去哪了。”余光扫见旁边的人,一愣。
等等,这两人间的气氛……怎么有些不对?再细一打量,疑窦丛生,素来面子大过天的秦修什么时候能容忍自己的衣衫这样凌乱了,而且那脸上神色还有些不自然,什么事能让放荡不羁的厚脸皮秦修露出这种神色?至于旁边那个人,神色是看不出什么东西,但衣襟处的褶皱明显非常,最重要的是,他的嘴唇诡异地破了个口子……
他记得上次见到这两人的时候,那气势煞得风云变色,稍不注意要血溅三尺,怎么今日……他的脑子再一次转不过弯了。
没等秦修回应,柔媚的女音已经笑着唤了一声,“白术公子,你果真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