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名叫史明浩的医生，将来要是没当上医学院的教授，都对不起他说教的本事。
短短5分钟，他就对罗茜输出成吨的伤害：从无差别格斗发展至今仍未建立起一整套有效的保护选手的机制，到格斗者自身缺乏自我保护意识，高屋建瓴，滔滔不绝，其伤害之惨烈，需要她用一生去治愈。
于是，等飞行器到达医院，罗茜实在顾不上伤病严重，给袁姝菡使了个眼色，就在后者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向医院大厅逃离。
慌不择路之下，她们差点撞在一个人身上。
“云……署长。”
罗茜硬生生改了口，从袁姝菡手中抽回手臂，含混地说：“你们先聊，我去挂号。”
她逃也似的离开两人，心跳得比面对致命追杀时更快。
也许是数次共同面对生死大劫，尽管并非他们所愿，但罗茜的确感觉到，她和云白夜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改变。
这种改变是危险的，尤其是两人的立场天然对立。假如她放任不管，那么最终的结局，必然会对两人造成一生都无法治愈的伤痛。
况且他和袁姝菡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哪轮到自己一个妖精来搅局？罗茜咧开嘴，自嘲地笑了一下。
光脑“哔”地一响，提示她排在27号，看诊时间预计在三小时后。
“怎么这么久？”罗茜疑惑。
“本院接治大批来自索利斯城的伤患，为保证治疗效果，采取一对一治疗，占用部分医疗资源，敬请谅解。”仿生人接待员有气无力地回答道。
“嘿，看我，”罗茜决定和它扯皮打发时间，故意露出身上快要迸裂的枪伤，“我的伤也很重，能不能提高我的优先级。”
“本院接治大批来自索利斯城的伤患……”毫无新意，仿生人开始复读。
切，不好玩。罗茜一撇嘴，小心地回头朝云白夜和袁姝菡的方向看了一眼。
预想中小情侣久别重逢后卿卿我我的状态并没有出现，反倒像是闹得不愉快：袁姝菡偏过头不看云白夜，眼圈微微泛红；而云白夜双手抱胸，眉头紧皱，一言不发。
对于这种事，罗茜自认为有丰富的经验：情侣吵架，狗都不劝。
可就在她准备偷偷开溜的时候，很不幸的，袁姝菡注意到了她。
“罗茜，”她匆匆跑到罗茜身边，紧紧挽着她的胳膊，“走吧。”
这种时候只有傻子才会开口问缘由。罗茜十分机智地闭上嘴，只远远地冲云白夜比划了个手势：她和袁姝菡要走。
云白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沉默片刻，叹息般摇摇头，快步走出医院大厅。
什么意思？罗茜一头雾水。
她跟云白夜汇报行程，云白夜让她做阅读理解？
“他走了吗？”袁姝菡突然小声问道。
她内心好像纠结至极，抓着罗茜胳膊的手也不自觉地格外用力，掐得罗茜有点疼。
“刚走，”罗茜忍着痛，不动声色地抽回手，“你要是现在去追，应该很快就能赶上他。”
“我不会去的，”袁姝菡赌气地说，“不想见到他。”
说着，她眨了眨眼，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罗茜要是再不问缘由，不开导她，就显得不够仗义了。
明知是陷阱还要去踩，自己真是人间罕有的勇士啊。心中默默为即将到来的悲惨遭遇感叹了一下，罗茜硬着头皮开口问道：“怎么了？”
“他已经变了，”袁姝菡低声说，“从理想主义者变成了投机分子，我还以为他跟上城那些人不一样……”
好家伙，罗茜头皮都麻了。
一上来就起这么高的调子，是生怕别人能接上话吗？
“也许是身不由己呢？”罗茜违心地替云白夜开脱，“成年人总会有这种时候。”
“什么叫身不由己？”袁姝菡的声音突然高了几分，“用着极夜城纳税人的钱，却枉顾他们的利益，只顾着保全自己的利益，这算哪门子身不由己？纯粹是利欲熏心！”
一番话引得周围人不由好奇地看过来，罗茜暗暗叹息着，赶忙加快脚步，拉着她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
“你刚才跟他吵架了？”
袁姝菡咬着嘴唇，半晌才轻轻点头。
“上城说死去的胡安是参加和谈的最高级别代表，拥有一票否决权，所以他们要求极夜城对胡安的死负责。现在极夜城把治安署推出来当替罪羊，给出的解释是安保措施不到位。”
何止不到位？那是根本没有。
“所以……”罗茜等着她给出下文。
“我认为治安署至少应该给出理由，为什么和谈这么重要的场合，安保却做得比平时更松懈。但是云白夜……”
袁姝菡突然停顿，过了好一会，才气愤地说：“他竟然说服高层接受了这个结果。”
“啊？”
罗茜以为自己听错了。
云白夜那个工作狂，容不得自己有一点瑕疵的人，会干这种事？
她第一反应是云白夜的电子脑被黑了。
“治安署的高层怎么会接受的？”罗茜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转不过来了，“不怕丢饭碗吗？”
仿佛早就在等着她这么一问，袁姝菡一反常态，冷笑着回答：“因为上城和他们达成协议，如果他们承认出现重大工作失误，就会无条件接纳他们进入上城。”
这不就是赛博时代的带路人吗？罗茜哑然失笑。
不要指望这些人会有公仆的自觉，不拿民众当进入上城的跳板，他们够有良心了。
但他们走了，剩下的烂摊子怎么办？
罗茜心中忽然灵光一闪：“等等，这些人走了，治安署怎么办？该不会是……”
袁姝菡的表情愈发冷漠：“你以为我为什么生气？我从来没有想到过，为了一个官位，他竟然连良知都不要了！
“他怎么能安安心心地坐上那个位置？不怕枉死的人来找他算账吗？”
罗茜目瞪口呆，不知该如何回答。
就算能理解云白夜有野心，以及与之相称的资源，他为什么不在上城闯荡出一方天地，偏要自我放逐到极夜城？
总不会是人生过于顺遂，他嫌没有挑战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