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何等惨烈的决绝！
“不！”
云白夜大吼一声，连忙伸手，想要阻止罗茜。
可他终究晚了一步。
“嗤！”
还未痊愈的伤口再度迸裂，罗茜的拳头上立刻布满斑驳的血迹！
然而她像是不知疼痛一样，一拳又一拳地砸下去！
“你们不是想把我推出来顶罪吗？”她还在笑，口中却不断涌出血沫，声音也越来越轻，“可我偏不顺你们的意……我，罗茜，宁愿死，也不当任何人的替罪羊！”
这句话似乎耗尽了她最后的力气。
她终于垂下手臂，靠着墙，才没有让自己跪在地上。
此时就连咧嘴大笑，也成了一种奢望。
也好，他们总不能抬出一个死人当成谈判的筹码。
她到底没变成赛博圣女贞德，因为她选择了自己的死法。
虽然不像个英雄。
但至少是为自己而死。
力气从她身体里一点点流走。罗茜看见云白夜快步走到她面前，伸出颤抖的手，捂住她的伤口。
“为什么要怎么做？”他的声音在发抖。
呵，还在装傻。罗茜失望地闭上眼睛，彻底放松下来，任由意识变得模糊。
可她却忽然感觉到云白夜卸下了她的手环。
紧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
【开启生存模式。】
模糊的意识重新变得清晰起来。
更让罗茜惊讶的是，她第一次看见了云白夜的记忆。
那段画面中，和他相对而坐的正是云白炀。
“我的兄长大人，”云白炀还是那副惹人生厌的腔调，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无比刺耳，“您的愚笨真令我大开眼界。
“我可是遵从执政官的指示，才对你开放了荷鲁斯的最高权限。可你自己说，过去这么久，你都干了些什么？
“不是我看不起你，切，”他嗤笑着，调出一段数据，饶有趣味地欣赏着，“一次群体共鸣都没有，连罗茜都不如……嘶，要是我告诉执政官，她寄予厚望的继承人，竟然出现趋向其他个体的趋势，你猜她会怎么想？”
“这就是你的目的？在所有人心中埋下仇恨的种子，然后看着他们自相残杀……云白炀，你到底还有没有身为人类的良知？”云白夜愤怒地质问道。
云白炀却被他逗得哈哈大笑：“真有意思，还身为人类。我倒要问问你，为了压制仇恨，不被荷鲁斯操控，你把自己生生逼成了圣人，连生气都不敢。云白夜，你这活得有意思么？”
……
大概是突然反应过来，解除禁制手环后，罗茜的能力也同时恢复，云白夜马上抽回自己的手。
可是已经太迟了。
罗茜不知道自己看他的眼睛究竟是震惊、嘲弄，还是怜悯。
“就是因为这些，你才怀疑我？”她说得虚弱而坚决。
逃避已经失去意义。云白夜点点头，承认了她的猜测。
“哈，哈……”
罗茜不知是在笑，还是在奋力呼吸新鲜空气。
现实像是为她织就一张细密荒唐的网，每一个人都像蜘蛛盘踞其上，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虎视眈眈，时刻准备着捕食他人，维持自己的性命。
而她是唯一一个误入其中的猎物。
可笑的是，她还曾经想为这些人奋斗到最后一刻……
痛苦和悲哀，渐渐变成仇恨与愤怒。罗茜沉默着，注视着云白夜。
此时，在她的眼中，他已经褪.去所有的光环，变成了最初的模样。
骗子，伪善者，自私自利的小人。
罗茜从未如此厌恶他这张英俊的脸。
他遭受着痛苦，却从未因此而同情同样经历磨难的人，所做的一切，都像是在让旁人切身感受到他的痛苦，然后摆出受害者的姿态，冷眼旁观。
就是这样一个人，现在居然要主持关系到下城命运的和谈？
在愤怒的驱使之下，罗茜突然有了力气。
顾不上还没有妥善处理的伤口，她挣扎着起身，又一把推开想要帮忙的云白夜。
“离我远点，”她冷声说道，丝毫不掩饰眼中对他的嫌恶，“恶心。”
她捂着伤口，跌跌撞撞地向门口走去，直到被一直等在门口的治安员拦下。
“让开。”
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正变得愈发微弱，但她仍然要为命运抗争！
如果拦在她面前的是天，那她就劈开天；如果阻挡她的是地，她就踏碎那地！
她生而自由，绝不受任何人的摆布！
她伸出沾满鲜血的手，想要推开面前的人，那人却像是恐惧着她一般，连忙闪到一边。
罗茜扑了个空，差点栽倒在地上。
可她顽强地挺住了，带着满身的伤痕和疲惫，捂着血流不止的伤口，朝着视线中仅有的一道光，踉跄着走去。
她像一只濒死的困兽，明知注定将要死去，却仍然不愿低下高贵的头，哪怕支撑她的只有对自由和尊严的渴望！
即便不是在赛场，她却比任何时候、任何人，都更像一个斗士！
终于，一双宽厚而有力的手掌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罗茜！”
她回过头，看见云白夜焦急的面孔。
与此同时，她腕间一凉——他再次把禁制手环戴在她手上。
但这一次，她毫无阻碍地听见了云白夜的心声。
“不要动了，你伤得很重，必须马上处理。”
他终于没有回避她的凝视，甚至在众目睽睽之下，用力替她擦去溅在脸上的鲜血。
“我会告诉叶凌舟，让他坚持原先的主张，不要为了你改变想法；上城方面，我也会尽量说服他们接受和谈的结果。
“给我时间，我一定能做到。罗茜，你要相信我。”
像是为了说服她，云白夜用力握紧她的手。
可罗茜的眼神依旧没有一丝温度。
她太累了，累到不愿意思考，云白夜这么做的后果就是彻底与上城决裂。
而促使云白夜下定决心改变主张的契机，竟然是她差点付出生命的代价。
说得多么冠冕堂皇，她差点就被感动了呢。
罗茜在笑，笑容像是一柄锋利的刀，斩断了她内心对云白夜的最后一丝善意。
拼着最后的气力，她对云白夜说了一个字。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