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整理材料的云白夜手上忽然一停。
他知道罗茜很聪明,但也没料到她已经机敏到了这种程度。
“为什么这么问?”他不置可否地反问。
“一个敲诈勒索案,根本不足以惊动你,除非是遇到连你都顶不住的压力。这样一来,范围就缩小了很多。不过如果不是你出手,我会以为是陈添彬,毕竟我是最后一个见过方逐月的人,他可能会想从我嘴里挖出点情报。”罗茜一口气分析道。
云白夜点点头,走到她身后,伸手取下她的光脑。
这个举动暗示着他们的交谈有很高的保密级别,也更加印证了罗茜的猜想。
果然,他坐在罗茜对面,微微点头:“对你的拘捕确实是执政官的指示。知道原因吗?”
罗茜有意笑得放肆:“她的好大儿半夜带我出去兜风看月亮,所以不想结婚了。”
不出所料,她从云白夜脸上看出愧疚。
这也是她为自己争取到的第一张牌。
“不会真让我说中了吧?”她适时地表现出惊讶。
“都这种时候了,不要开玩笑,”云白夜揉揉眉心,看起来似乎很疲惫,“她确实下令对你动手,但她真正想对付的人并不是你。”
“又要我猜?”罗茜敏锐地洞察出他的意图。
“因为我不该跟你说这些,能给出这样的暗示已经是极限。”云白夜并没有否认。
罗茜轻蔑地笑了。
“利用我还能打击到谁?困兽把我挂牌,雷文烈不敢收留我,福利院我也不打算呆了,我还能活多久都是未知数。哎,能不能劳驾您跟执政官通报一声,就当我死了,别在抓着我不放,成吗?”
云白夜竟然流露出一丝伤感的神情,这让她很是意外。
“不要把自己说得那么不堪。罗茜,你还是不懂自己的价值。”
“价值?”她不禁冷笑起来,仿佛云白夜同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得了吧。要是我真有多大价值,你们舍得随便给我安个罪名就把我抓来坐牢?”
云白夜并没有反驳,而是打开他的光脑,调出一个程序。
很快,一排监视器拍摄的画面出现在罗茜眼前:有四名治安员正在搜索她的住处,并且足足九个监控摄像头正记录着这一切。
她搬到新住处还不到一周,根本想不到有人已经盯上了她。
更令她气愤的是,连浴室都在监控之中。
她终于收起略带戏谑的神情,冲画面抬抬下巴,冷声问道:“谁指使的?”
“我。”云白夜平静地回答。
“为什么?可别告诉我是为了爱。”
云白夜的脸上不见丝毫窘迫:“派人去搜查你家的是我。”
说着,他朝罗茜伸出手,示意她可以握着他的手,大胆读取想法。
然而罗茜当即拒绝。
和他们家沾上边,绝对不会有好事。她早就确定了这个念头,现在想得最多的只有如何脱身。
“你派人搜查我家,想必是要找我敲诈勒索的证据,”她有意把话题拉回正轨,“结果呢,找到了吗?”
这回云白夜沉默了许久。
然而正当罗茜要嘲笑他又要办一桩冤假错案时,却听见他低声说:“你不是因为证据被定罪的,而是举报。何仲纳死了,自杀,留下遗书指控被你用不正当手段得来的黑料威胁,受不了这么大的压力,只好轻生。”
“什么?”
罗茜大吃一惊。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
不可否认,何仲纳是一个被欲.望挟持的人,也因此而落下把柄。
但这种人只会贪恋活在世上的种种好处,就算犯了大错也只会想着如何苟且偷生,怎么会突然就想不开了?
她很快冷静下来,沉着地问道:“确定是自杀吗?”
云白夜再度犹豫了,许久之后才摇摇头:“正在调查中,无可奉告。”
“所以,我又是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被抓进来的?”
“罗茜,有人以性命指控你有罪,我们必须给公众一个交待……”
“为了糊弄大众,就可以牺牲我的清白。你不如直说是跟着执政官一起陷害我,我还能敬你坏得足够坦诚。”
罗茜平静的反问令云白夜有些恼火。
但是他终究没有当场发作,而是深吸一口气,心平气和地解释:“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办?让你流落在外,直到被执政官派来的人暗杀?罗茜,相信我,只有呆在我身边,你才是安全的。”
“真的吗?”
听起来罗茜似乎相信了。她没有表现出任何一丝反抗的意图,而是抬起头,淡定地注视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
云白夜总算松了口气。
“你可以相信我一次。”
罗茜忽然笑了,只是笑容里没有一丝被感动后的释然,而是带着无可掩饰的嘲弄。
这笑容令云白夜相当不自在。
可还没等他追问缘由,忽然听见审讯室的门被敲响。
接着,一个佝偻着身体的人自作主张地走了进来。
云白夜积蓄已久的怒气终于爆发了。
“谁让你进来的?”他冷声问道,对那人怒目而视。
而当来人解开包裹在头上的围巾,露出真容之后,他错愕不已。
“董切迪?”
他立刻觉察出反常,赶忙起身,想要把人拉走。
董切迪却不为所动。
“是我主动要求来的。执政官对你目前的工作进展十分不满,只有我出面才能周旋一下。”
说着,他便示意云白夜出去。
可云白夜深知自己不能走。
他早就听说董切迪手段了得,哪怕罗茜能够读懂对方的心事,也绝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更何况他看到董切迪已经拿出了他之前在罗茜身上用过的特制手环!
究竟是多么严重的状况,才会需要董切迪亲自出动,还用上特殊的强制手段?
云白夜根本不敢想。
然而罗茜的态度比他更加坦然。她只是淡淡地瞥了董切迪一眼,便笑了起来。
“我好像见过您,看新闻的时候,还以为您失势之后归隐到了上城。”
她话中带刺,语气却温和得像是同一名寻常的长者在闲话家常。
董切迪却没有理会她的搭讪,而是坚决地对云白夜说:“你先出去,我会给你一个结果的。”
云白夜还要争辩,董切迪却大喝一声:“不要忘了你的身份!”
“我就是知道自己的身份,才必须留在这里,”云白夜头一次表现出顽强的抗拒,“有什么事,是我一个治安署总署长不能过问的?”
董切迪静静地看着他,眼神中不知不觉带上几分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