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茜不知道她和乔东莱的对话到底被云白夜听去多少。
她也不在乎。
一个立志与家族所代表的旧势力抗争的人，如果连这点容人的心胸都没有，就算乔东莱要扶持他，罗茜也会第一个跳出来，旗帜鲜明地反对。
所以，她反倒面无表情地回头看了一眼，淡然说道：“偷听可不是好习惯，你身为治安署长，更应该注重隐私保护。”
云白夜则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笑脸，只不过与昔日相比，少了几分为生计所迫的味道。
即便是不请自来，他依旧大大方方地坐到乔东莱身边，冲罗茜点点头，算是招呼。
“其实我和你想得差不多。现在让我接手极夜城，为时尚早。不说我在民众之中的威信根本无法和叶凌舟相提并论，单论执政经验，我和他并没有差别。况且我比他天然多了一个劣势——”
说到这里，他有意停下，用眼神示意罗茜接着他的话往下说。
让我说我就说？太子殿下好大的官威啊。罗茜暗暗吐槽。
然而她却不由自主地接口说：“上城那边会给你更大的阻力。之前你被爆出来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新闻，就是他们对你的警告。”
明明她说的是对云白夜伤害极大的往事，他却笑得愈发开怀，仿佛得到罗茜的夸奖。
乔东莱的脸色很不好看。他的视线在两人之间徘徊片刻，终于不满地说：“你们是不是嫌我碍事？那我走？”
说着，他还真就起身作势要走。
云白夜连忙一把拉住他。
“我没有说您想得不对，只是认为以现在的情况，不该操之过急。其实现在最为难的不是我，而是执政官。下城的两个市长候选人她都不喜欢，可她只能接受。没有比这更让她愤怒的事了。”
“但至少你当选之后，上城会有人愿意为了你站出来钳制她。叶凌舟能做到吗？”乔东莱板着脸问道。
云白夜还是笑着：“如果我只是把选举当做杀回上城的跳板，那才是真正的蠢。我从执政官身上学到的经验并不多，有得必有失是其中之一。那些愿意帮助我回到上城的人，必然期待着我能够对他们有所回报。一旦我无法回应他们的期待，那么他们把我拉下来也轻而易举。”
乔东莱却冷笑起来：“你不需要他们的帮助，因为有我在。”
他的承诺却让云白夜露出为难的神色。
最终还是罗茜听不下去，亲自终结了乔东莱的幻想。
“老乔，我不知道是你没有想过，还是刻意回避，你凭什么认为离开上城二十年，还有办法插手上城的事？”
乔东莱却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道：“我先问你，知不知道执政官打算用来威胁我的把柄是什么？”
“我和鲸鲸的人身安全？”
“错了，”他立刻摇头，“是军火。”
没有什么比这个答案更能让罗茜吃惊了。
更令她意外的是，云白夜仿佛在一瞬间就跟上了乔东莱的思路，只有她被蒙在鼓里。
“别告诉我，你是下城最大的军火制造商，”罗茜想笑，却连微笑都拗不出来，只能干笑一下，“别了吧，搞军火那么挣钱，你还至于让我和鲸鲸成天连吃口饱饭都费劲？”
她的话让乔东莱颇感愧疚，许久之后才叹气道：“做这种事的人很难有安定的生活，而我答应过你的母亲，要让你平安长大。”
“别告诉我你是为了我才金盆洗手的。”罗茜哭笑不得。
乔东莱的神色愈发尴尬，只能生硬地转移话题：“你的事以后再说，我只是想告诉你，当初流入叶凌舟手里的那批武器，是从我手里发出来的。”
罗茜一声“我信你个鬼”硬生生变成了“卧槽”。
她本能地怀疑乔东莱在说谎。
可短暂的思考之后，她心中那一堆纷乱的线头顿时经由这条线索联结在一起。
云家植根上城多年，与军火商有往来并不吸怪，没准还互相行过方便。而乔东莱身为曾经的云家家主呼声最高的继承人，自然也有耳闻，甚至可能亲自经手。
这样一来，执政官能够很快追查到这条线索，也就不足为奇了。
而且，仿佛知道她不会轻易相信，乔东莱拿出了一本手写的笔记本，正是罗茜潜入他办公室那晚翻出来的那本，上面记录着各种鱼类的名称和数量，让她一看就知道是暗语，却无法破解。
“你见过吧。”乔东莱肯定地说，又在她点头之后翻到其中一页，当场解码，“解析熔融型光子护盾，有印象吗？就是能在0.3秒之内分析并反向消解大部分常见物理攻击的盾牌。”
说学名罗茜当然不知道，但是一听效果，她立刻反应过来是什么。
这正是双城和谈危机爆发的当晚，叶凌舟借给她的武器之一。
接下来乔东莱又报出一串名字，从便携式麻醉枪，到灼烧电击枪，应有尽有，甚至连生产年份和型号都记录得明明白白。
罗茜终于确信，那是叶凌舟告诉她，极夜城最大的地下军火商，就是乔东莱。
只是这太惊悚了。她很难把这个比老妈更能啰嗦的老乔和冷酷无情的军火商划上等号。
而乔东莱亮出身份的目的也很明确。
“如果和平的宣讲不能够帮助白夜得到市长的位置，那么就让武器来。”
是啊，不管形式如何改变，都不会改变战争的本质。
难道惨剧会在市长选举结果产生之前就发生？
踌躇半晌，她艰难地问道：“你打算用这些武器对付谁？叶凌舟？”
“假如事情发展到迫不得已的地步，那我就会动用一切手段。”乔东莱并没有承诺，却像是说明了一切。
这个答案令罗茜分外灰心。
原来这帮上城人，不管呆在下城多久，心中奉行的始终还是弱肉强食的那一套。
她突然意兴阑珊，甚至懒得逼问乔东莱，就算有武器，他打算从哪里募集人手？
身为强者，他们明明应该用武器保护弱者，现在却成为他们逼迫那些反抗他们的人的凶器。
她不会赞同他们的做法，更无意成为他们的帮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