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购物之旅更是让云白夜大开眼界。
他真的像个孩子一样，对一切都充满好奇，虽然这种好奇往往充满凡尔赛的意味。
在人来人往的街头，他指着一块写着“特价营养液：10瓶只要1个信用点”的标牌，认真地问罗茜：“这真的能喝吗？”
在周围人反应过来并且暴揍他一顿之前，罗茜赶忙将他拖走。
她也没法回答这个问题。
即便来到极夜城，云白夜从来没降低过生活档次，每一餐都能吃到新鲜的蔬菜和肉类，即便要靠营养液维生，他服用的产品，一瓶就抵得上一户普通人家一天的伙食费。
可不食人间烟火，是他的错吗？
他根本是被家族剥夺了接触真实的权利，哪怕在外人看来，他活得高贵而无忧无虑。
就连他所经历的种种困苦，对于许多人而言，都是享受。
罗茜一时迷茫起来，她不确定这样的生活是幸福还是不幸。
这一切，都必须交给云白夜自己判断。
于是她让云白夜在这等着她，自己则去买回十瓶营养液，交给云白夜六瓶。
“我只能告诉你喝不死，具体怎样，你自己体验。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十瓶足够一家四口人喝一整天，并且壮劳力还要从事重体力劳动。”
说着，罗茜拧开一瓶，一股脑喝完。
这种价位的营养液味道自然难以下咽。不过会买这种东西的人家，从来不在乎味道，只在乎能不能支撑他们完成一整天的工作。
云白夜显然也懂了罗茜的意图，还主动给了罗茜一瓶。
“待会找家能练拳的地方，带我练练体能。好久没练，我怕自己生疏了。”
这种陌生的味道显然大大出乎云白夜的预料，罗茜也能看出他喝得很艰难。
不过他还是全部咽下去了。
接下来，罗茜并没有带他去练拳，而是拉着他一路跑到极夜城的贫民窟。
那里正是孟红玉曾经的家。
故地重游，罗茜很难有兴致对云白夜慷慨陈词，讲述孟红玉不起眼却足以让她铭记一生的人生。
她只是带领云白夜绕过黑洞洞的走廊，经过一扇又一扇掩藏着孩子的哭声和成人叹息的门，最终停在孟红玉的家门前。
那里一扇形同虚设的铁门已经被破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扇薄薄的木板拼成的、姑且能被称之为“门”的东西。
自从孟凡刚带着不多的家什搬走后，便有居无定所的人家迅速抢占了这个至少能躲避风雨的居所。
没等云白夜发问，罗茜敲敲门，走进屋中。
一股刺鼻的恶臭扑面而来。
云白夜不由皱起眉头，下意识地闭住呼吸，一阵反胃。
而罗茜则神色如常，没有流露出一丝不快。
她早就料到会是这番景象。
一间不足十平方的房间里，三个女人相拥着蜷缩在角落，两个看上去不到十岁的孩子好奇地打量着罗茜和云白夜，另有一个孩子正趴在看不出颜色的地上酣然入眠。
见到有陌生的男子前来，女人们不由露出羞涩的神情——她们衣不蔽体，而房间里也没有多余的藏身空间。
罗茜见状，不动声色地回头冲云白夜使了个眼色。云白夜立刻会意，连忙背过身，假装正在观察房间中的布置。
这也让女人们终于松了口气。
“之前住在这里的人家，我是女主人的朋友。有东西放在这里，现在要拿回去。”罗茜尽量用浅白的字眼描述道。
生活在这种地方的女性，往往是文盲，说得太文雅，她们听不懂。
三个女人互相推搡了一会，才有个看起来稍微年长些的小声回答道：“没有东西，我们来的时候，房间是空的。”
房间里的东西是罗茜帮忙搬走的，她当然知道房间是空的，只是要找个由头和女人们搭上话。
“你们家的男人呢？”
“他在矿井做工，晚上才会回来。”
“矿井的收成还是一天一个半点？”
罗茜本想打听下这户人家的收入水平，不想女人一听这话，立刻紧张起来。
“你是不是来要债的？”她警惕地打量着罗茜，又意识到面对这样一个衣冠楚楚的人，她根本不该表现得如此强硬，口气也马上软了下来，“能不能再宽限几天？我们已经好几天没吃上一顿饱饭了。”
话音刚落，罗茜便感到云白夜有意凑到她身边，把剩下的营养液塞在他手里。
罗茜却无声地拒绝了他，继续和气地说：“不要害怕，我们不是债主，只是路过，顺便来看看。”
可两个孩子却发现了云白夜的小动作。他们吮吸着手指，直直盯着罗茜手中那些营养液。
罗茜当然意识到他们在看什么，却仍旧不为所动，同女人简单道别之后便要带着云白夜离开。
而这次轮到云白夜不走了。
“留给他们吧。我只是为了体验生活，他们是真的需要。”他执意要求道。
“你想用8瓶营养液喂饱整个贫民窟的人？”罗茜淡然反问道。
她的冷漠令云白夜大为意外。
他以为罗茜不该如此冷血，因为没有比她更懂共情的人。
“就算救不了整个贫民窟，至少能让这家人吃顿饱饭。也许挺过今天，他们的生活就会不一样。”
可就连他自己也知道这个愿望有多么空洞。
这几瓶营养液只能让他们少挨点饿，可喝完之后，他们又能怎样？
而罗茜的话比现实更加冰冷。
她干脆地将八瓶营养液一股脑塞到云白夜手中。
“选择权在你手里，你想怎样就可以怎样，我不会干涉。”
她说到做到，大大方方地退后一大步，像是要跟云白夜保持安全距离。
云白夜当然知道她在说反话，可他更想知道缘由。
“你总该告诉我反对的理由。”
“凭空冒出来几瓶营养液，男人回家的时候，你觉得女人该怎么解释东西是从哪来的？一旦被男人们知道这些馈赠来自于陌生男性，你猜他们会怎么想？
“我可以先帮你排除一个错误答案：这些都是好心人一时发了善心。云白夜，这里是贫民窟，天上掉馅饼都不可能砸到的地方。这些男人只会以为女人们出卖了什么才换来这些东西。”八壹中文網
她说得隐晦，云白夜反应过来之后，大为窘迫。
言外之意，女人们是靠着出卖身体才换来了这些物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