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仓促写就的报告，罗茜来到荒漠甘泉。
事实上，她大可以将文件传送给罗伯特，再根据他的意见进行修改。
但罗茜不想等了。
心中似乎有只可怖的野兽，在追赶着她，逼得她不断加快速度往前跑，仿佛只要跑到有光的地方，她就能得救。
既然老乔不想说，那她就只能求助于罗伯特了。
她知道那份报告做得不好，放在前世哪怕是作为大学时的每月学习报告都会被教授骂作不上进的程度。但她料想罗伯特不会对她有多高的期待，只是想看看她对困兽之战格局的分析。
猜到出题人的心态，罗茜便大胆放飞自我，忽悠忽悠地给他分析了一通。
和极夜城大多数人一样，她心目中最可能晋级的三个人可能性从高到低依次是费烈、丰崎润和傅勇嘉。
唯一和外界有出入的点，在于罗茜认为丰崎润晋级的可能性比傅勇嘉高不到哪里去。至于原因，她含糊地写成“根据我个人观察”。
而这恰恰是罗伯特最感兴趣的部分。
“罗茜，个人观察不能作为理由。究竟看到了什么，才会让你和外界的看法有这么大的出入？”他饶有兴趣地问道。
其实罗茜的依据并非观察，而是她从丰崎润的言辞之间感受到他对于晋升宗师远不如傅勇嘉上心。而她猜测，一方面是因为丰崎润还年轻，戏台上自然从容得多，二是傅勇嘉曾经不遗余力地指导过丰崎润，而后者是个懂得感恩的人，自然想在傅勇嘉过得不那么好的时候顺手帮一把。
但是这些理由她不可能告诉罗伯特。
“我要是能写出来是什么，还用得着编个‘个人观察’的理由？”她有意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到底行不行？”
罗伯特“嗤”地一笑，随手将文件划开：“当然不行，我收集这些消息，是为了自己开盘，这种程度的信息完全没有价值。”
他总算愿意向罗茜透露点消息了。
得知他私下操盘坐庄，罗茜并不意外。在极夜城这种地方，靠正经的路子赚钱，是很难活下去的。像罗伯特这样八面玲珑的人，没有点特殊的搞钱的门道才奇怪。
“晋级宗师的盘口怎么开的？”罗茜的口吻听起来活脱脱是在道上浸淫了数十年的老油条。
可惜老奸巨猾如罗伯特自然不会被轻易蒙蔽。
“玩这种向来不带行内人，这是道上的规矩，我不会为你破例。”他果断拒绝。
“就算不带我玩，至少让我知道我错在哪。”罗茜毫不气馁，厚着脸皮继续问道。
“唯一的标准答案是我的心情，很遗憾，你的报告不仅潦草，而且没能取悦我。”
罗伯特优雅地跷起一条腿，优哉游哉地对罗茜做了个请的手势，明示她可以走人了。
罗茜却没法放弃。她执意凑到罗伯特身边，打开光脑，认真地说：“我现在就可以改，改完你再看，总能让你满意。”
“我不是学校的老师，没那么好糊弄。”罗伯特不动声色地给她泼了盆冷水。
罗茜不以为意地“切”了一声，对着报告皱着眉头开始冥思苦想。
让她为难的并非把报告写出来，而是她得知的消息有多少是可以透露给外界的。
“丰崎润有意在比赛中放水”这种事固然足够抓人眼球也很有看点，但且不说一切都只是罗茜的猜测，万一这种事被用心人抓住再加以利用，丰崎润以后还怎么在困兽混？
所以，一篇为了应付差事临时拼凑出来的报告，竟然整整花了罗茜两个小时才改完。
她有意改变习惯，尽量避开正规严谨的措辞，写得粗鲁而奔放，和她的人设非常匹配。
除了精确到分钟的总训练量，还有两人在观看比赛时表现出的分析能力，罗茜并没有暴露两人备战的更多细节。
反正这份报告只是为了让她和罗伯特搭上线，以便将来交换情报，写到这份上，足够用了。
她想得不错，虽然还没有达到要求，但罗伯特显然从里面看到了让他高兴的内容。
“如果梅婉仪还活着，有她的指导，你一定能写出更漂亮的文章。”他叹了口气，听不出是在感慨，还是有意吊她的胃口。
罗茜不置可否，只是追问道：“到什么程度，你才能跟我说她的事？”
“别急，孩子，关于你母亲的一切都在这，跑不了。”罗伯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这笑容让罗茜不由警惕起来。
她一直在提醒自己，罗伯特只是个仿生人，情感、表情之类的流露不属于他，只是罗茜潜意识加在他身上的想象。
可她总能确切地感觉到，某些情绪和情感在罗伯特身上是真实存在的，就好像存储了大量信息的机器人最终将成为人。
罗茜尤为警惕。穿越之后，她一直怀疑自己要成为某个历史节点的见证者。
比如现在……
“罗伯特，我现在没心情跟你开玩笑。”她板着脸，有意释放出威胁的信号。
罗伯特立刻投降。
“好吧好吧，用你们人类的观念来说，我算是你的长辈，有权利和你开玩笑，何况我也没说什么过分的事，”他像是无奈地摇摇头，“看在我和你父母交情不错的份上，今天就当是免费奉送……”
“我的父亲究竟是怎么死的？是被上城的人设计陷害的吗？”不等他想好，罗茜已经自己开始点菜了。
可罗伯特像是早就料到她会有这一问似的，当即摇头。
“这可是宴席最后压轴的菜，你那点东西可换不来这么重要的消息。这家店是你的母亲在下城的第一个落脚点，她就是在这遇到了你父亲。”
“她来下城做什么？我是说，人往高处走，我还以为只有下城人向往上城。”罗茜急切地追问道。
而罗伯特之后的一笑，倒有了几分沧桑的味道。
“我还以为你是唯一一个不会这么想的人，因为光是你自己，周围就聚集了一群从上城来的人。这还没算上你的母亲……”
“所以她为什么要来下城？”
罗伯特突然停下，深深地看了罗茜一眼，正要开口，她又问道：“这个消息需要另外付费吗？”
沉默片刻，罗伯特轻轻摇头。
“就当是送你的成人礼吧，你本来就有权利知道，”他叹了口气，“如果一个上城人愿意主动留在下城，那么就可以认定，他已经是上城的弃子了。我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到一个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