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罗茜最失败的一次行动。
她无声地松开手，低下头，静静地看着陷入她伤口中的手。
那是云白夜的手。
她不是没有经历过死亡，却从未想过，会死在一个她喜欢的人手上。
更令她悲哀的是，她很清楚，自己不该因此怪罪于云白夜。
云白夜是个善良的人，而此刻在她眼前的，不过是个被上城洗脑的杀戮机器。
不知他此后有没有恢复的可能，也不知当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会不会后悔。
哪怕一点点都好，毕竟那是罗茜曾经在他生命中存在过的痕迹。
流血和剧痛让罗茜止不住眼前发黑，意识也从清醒渐渐变得迷茫。
她知道自己快要失去神智了，唯一支撑她活到现在的，就是荷鲁斯。
真可笑，她那么想把荷鲁斯从身体中清楚，此刻却要依赖它苟延残喘。
既然已经到了生命的尽头，不如来做点更疯狂的事情吧。
罗茜想着，几乎控制不住地微笑起来。
她用尽力气，抬起手，轻轻地贴在云白夜的脸颊上。
“你好像忘了件事……”她气若游丝，却说得无比坚定，“我说过，我很喜欢你。”
她清楚地看见云白夜眼中的震惊，继而是无法抑制的愤怒。
他是该愤怒的。
一个该死的人，竟然跟他开了这么低俗恶劣的玩笑，这让他颜面何存？
要是他知道，这一切不是玩笑，而是真的，不知他会作何感想。
可罗茜已经不会知道了。
在愤怒的驱使之下，云白夜的手握得更紧！
罗茜眼前一黑，终于倒在他肩头，陷入昏迷之中。
她终于伏法了。云白夜长出一口气。
可为什么，明明两个罪人受到制裁，他的心中却没有一丝喜悦，反而只剩难言的空虚？
就好像心被掏空了一块，无论如何都不能填满。
这种异样的感觉令他仓惶不已。
他连忙抽回手。
白皙的手此时沾满鲜血。
罗茜的血。
不知为何，仅仅是意识到自己已经伤害了她，云白夜的心中就猛地抽痛起来！
她的面容沉静安详，仿佛只是在沉睡。
“罗茜？”
云白夜下意识地呼唤着，不受控制地单膝跪在她身边。
我一定是疯了！他的内心疯狂地咒骂自己。
他明明与袁姝菡两情相悦，并且已经昭告世界，他们即将步入婚姻的殿堂。
可在此刻，他竟然为了一个下城女人在心痛！
为什么，他无比盼望着她会再次睁开眼，笑着对他说：“想什么呢？我只认钱，不走心的。”
……不，这不是他的想象，她真的对他说过这句话！
一点似是而非的记忆忽然变得清晰起来！
他和罗茜，绝对不只是打过几次照面的关系！
究竟是谁，窃走他的记忆？
云白夜紧紧地捂住头，发疯似的追寻着脑中若隐若现的记忆片段。
“方呈明想让我搞臭你的名声，署长，要不要跟我合作，反过来将他一军？”
这是罗茜的声音！
可方呈明已经是阶下囚，罗茜怎么会知道他？
云白夜终于陷入慌乱。
他曾经坚信自己的记忆完满无缺，如今却发现留在他脑中的只是残破的幻影。
究竟是谁在他的大脑中动了手脚？
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无数疑问在他心中接连闪过。
云白夜引以为傲的坚定意志，也在这一刻开始发生动摇。
与此同时，一只他熟悉的眼睛，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不需要任何启示，他内心已然出离愤怒了。
他是云家的继承人，是执政官最得意的作品，是索利斯城降生的云白夜，他富集智慧，何人胆敢愚弄他！
约束他的名为理智的缰绳，终于在此刻悉数碎裂。
带着熊熊的怒火，他缓缓起身，威严的目光扫视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他幻想着人们会在他的愤怒中屈服，纷纷匍匐在地，瑟瑟发抖，乞求他的宽恕。
可想象中的场面并未发生。
周围已经从混乱逐渐变得平静。
很多跟随他来到这里的人都死了，死在同伴的枪口下。
一双双带着迷茫与不甘的眼睛，都像是对他的拷问。
他们是追随着心中的正义来到这里的，却莫名枉死在这里。
他们又做错了什么？
一刹那，无数的质疑涌入云白夜的脑中。那些冤死之人残留的意识在哭泣，在尖叫，在用他们最后的意志，拼命将云白夜拖进痛苦的地狱中！
那是何其残忍的折磨！
云白夜死死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发出痛苦的喊叫！
可他根本没有与痛苦相抗衡的意志力，只能紧紧地捂着头，无力地跪倒在地上。
这时，他的光脑突然开始闪烁起来。
“云白夜！”
他听见执政官的声音，那么焦急，仿佛是在心疼他。
可他知道，执政官不会存在焦急或者担忧这么低下的情感。
她只是对他感到失望罢了。
“系统监测到你的体征出现大规模的异常波动，你在做什么？快停下！”她大声喝令道。
云白夜艰难地张开口，却只能发出残破的声音。
“我……不……”
我做不到。
这么简单的话，他却说不出口。
他是个失败品，从来只会让执政官失望。
如果执政官不是他的母亲，想必早就将他从自己的势力中驱逐了吧。
云白夜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索性闭上眼睛。
希望执政官能够看在自己和敌人同归于尽的份上，不要再为他生气。
……
与此同时，在索利斯城，云忆情则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失去云白夜并没有让她感到太大的痛苦，真正让她慌乱的是监控中的画面。
在场的所有人都失去理智，互相残杀着，直至体力耗尽。
在这一刻，她才亲眼见证失控的荷鲁斯究竟有多大的威力！
而唯一能够约束他们的罗茜，此刻也陷入昏迷之中。
“执政官阁下，现在该怎么办？”有人焦急地问道。
云忆情连忙定神。
她是索利斯城的最高执政官，怎能在旁人面前表现得不知所措？
“告诉庞立威，让他立刻调集人手，越多越好，携带控制型武器去往现场，将所有人分散带去附近的医院。整个过程，都需要保密。”
云忆情沉声吩咐完，盯着屏幕，陷入沉思。
她必须想办法，尽快扼杀一切不安定的苗头。
尤其是罗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