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与家族双向背弃的云忆情,此时地处境也并不乐观。
和罗茜预料的一样,她潜入下城找到地第一个人,就是陈望阳。
之所以找到陈望阳,不是因为他们所剩无几的那点夫妻情分,而是合作的空间。
既然已经被家族放弃,也看不见回到上城的希望,云忆情索性豁出去了。
她带来上城防御的密钥,就是为了以此为条件,拉陈望阳入伙,与她合作,一道杀回上城。
为了打动陈望阳,她提出地代价足以让任何一个有野心的人为之所动!
“只要能够打回上城,我会设法说服云家接纳你们下城人自己推选出的执政官,”云忆情镇定地看着陈望阳,言谈之中,又恢复了担任执政官时挥斥方遒的气势,“陈望阳,你是个有野心的人,对你来说,这是最好的机会。”
当然是最好的机会,天知道她花了多少力气才说服自己暂时将执政官的宝座让出。
等到这些贪婪的下城人厮杀个你死我活,到那时,她再坐收渔翁之利,让这些不成气候的人通通滚蛋,到那时,她依然能够君临上城,甚至将完成无数祖辈都没能达成的壮举——将极夜城一并收入索利斯城的版图中。
陈望阳不可能拒绝她,二十年前就是如此,如今亦然。
怀揣着重新夺回执政官宝座的梦想,云忆情就这样静静地等待着,默默注视着陈望阳,看着他不住地把玩这一枚外形像是魔方的金属块。
那也曾经是他被软禁在云家时唯一的娱乐。云忆情不明白他怎么会几十年如一日地摆弄这么个枯燥的玩意儿,就像他也不懂为何她总是醉心于权利,甚至不惜为此出卖身边所有的人。
终于,五阶魔方的每一个面都亮起。陈望阳长出一口气,意兴阑珊地将魔方扔回桌上。
可就在云忆情以为他终于要正式做出答复的时候,他却拿起茶壶,倒上满满一杯茶,推到她面前。
深褐色的茶汤盛在盈白的杯中,深不见底。
云忆情并不明白他想借此表达什么。
她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偷逃到下城,第一个就来见他,可不是为了一杯茶。
如同上的赌桌的赌徒,既然扔下骰子,总要看到结果。
“你是怎么想的。”见他迟迟不愿回应,云忆情索性主动把话说开。
然而陈望阳依然没有回答,一双眼睛仍旧定定地盯着那杯茶。
云忆情不得不怀疑他的答案藏在杯底。
故弄玄虚。她心中不屑地笑了一下,面上却掩饰得很好,以教养良好的优雅姿态将那杯茶一饮而尽。
出乎她预料,那只是一只细白瓷茶杯,没有任何异常。
直到此时,陈望阳终于开口。
“既然到下城,就要讲下城的规矩,”他拨弄着下巴上新近冒出的几星胡茬,模样看上去倒有了几分陈添彬盛年时的风采,“半杯茶迎客,满杯茶送客。云忆情,你不是我们下城的人,请回吧。”
他的态度斩钉截铁,根本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说着请回,便立刻站起身,掉头就走。
云忆情差点当场乱了阵脚。
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些曾经被她牢牢掌控的人和事,接二连三地脱离她的控制?
但不要紧,她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
“留步,”她镇定地叫住陈望阳,接着快步跟上他,“你拒绝我的提议,是对代价不满意,还是有别的心愿想要达成?”
可回应她的却是一声不屑的轻笑,满是嘲讽。
陈望阳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曾给他。
这一回,云忆情的心终于有些乱了。
她自以为已经彻底看透陈望阳,看透他的色厉内荏,看透他空有野心,却始终未曾修炼出与之相匹配的手段。
所以他才会像神话中推动巨石的神祇一样,心怀期盼,却终日徒劳无功。
如今,她把这么好的机会拱手奉送到他面前,为什么他反倒没有心动?
“云忆情,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聪明,好像全天下的人,特别是男人,但凡遇上你,就只有被耍得团团转的份?”
就在云忆情狐疑之时,陈望阳突然开口问道。
云忆情刚想否认,却在与他四目相对时住了口。
那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眼神,冷漠到像是在看一个笑话。
如果换作旁人,此时大概要惊慌失措,不住反思,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可云忆情不会。
因为这样的眼神,她见过太多次了。
一个能够站在政坛顶端的人,尤其是一个女人,从来不会盲目自信。相反,太多的质疑和磨难,早就锻炼出她过人的强韧心志。
“这就是你对我的评价?在你看来,我就是这样一个傲慢到愚蠢的女人?”她冷笑着反问道。
陈望阳不由眯起眼睛。
看来他熟悉的云忆情回来了。
她诡计多端,却极其善于掩饰,甚至仿佛为了攀上权利的巅峰,亲手为自己锻造出无数的面具。
现在的她,又打算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怀着几分好奇和戏弄的心情,陈望阳突然猛地凑近她的脸。
呼吸相闻的距离,让云忆情略微感觉到不适。
在上城人,她从来不允许陈望阳与自己有亲密的接触,即便是在私下里。
既然是相互利用的关系,那么他们两人都必须严守那条界线,这理应是成年人心照不宣的准则。
可随着她的失势,曾经的安全距离,似乎荡然无存。
陈望阳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越过那条线,甚至带着挑衅的意味。
“傲慢不假,但你真不蠢,我还没见过比你更聪明的人,”他点点头,故意凑到云忆情耳边,“你看,就像现在,你知道有求于我,所以哪怕心里不情愿,也不敢当面抵触我。
“云忆情,你活得不累吗?”
云忆情一怔。
累?
站在巅峰,与一群贪婪的野兽角逐,时刻提防着被它们吞噬,或者做好准备吞噬它们。
这是她的宿命,为什么会累?
但她终于无法忍耐啊陈望阳越界的举动,当即冷着脸推开他。
“我没空跟你耗,”她面色森冷如铁,隐约带上几分怒意,“现在条件都摆在这:答应我,就能当上执政官,统领两座城市,这是前所未有的成就;如果你拒绝我,我现在就去找叶凌舟,他可比你识时务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