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逐月的心不由一阵狂跳,赶忙低下头,不想让罗茜看见她的表情。
“说起来,我很好奇,老师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秘密的?”
说着,罗茜慢步上前,伸出两指,轻轻搭在陈逐月颈间的血管上。
“是在我逃到方呈明车里的时候吗?”
一刹那,无形的压力顺着她们相触的肌肤传遍全身。
恍惚间,陈逐月似乎感觉到无形之中,一只巨大的眼睛出现在她的头顶,而她所有的秘密,都暴露无遗。
罗茜没有夸大,哪怕陈逐月早就洞悉人心,也无法对她说谎。
这种压力,比面对最精密的测谎仪更令她恐惧。
“是的,”她不得不亲口承认,“当时我感受到你的心跳和体温都毫无变化,就知道你并没有被方呈明催眠。”
沉默片刻,罗茜方才收回手。
而陈逐月则像是卸去千钧重担般,脸色惨白,身子不住摇晃着,险些摔倒在地。
“那我还得感谢老师当时并没有点破我,”罗茜说得漫不经心,“不过从今往后,陈漠阳也不敢再为难你,我们两清。”
陈逐月猛然抬起头。
“你对陈漠阳做了什么?”她的声音不自觉地颤抖着,仿佛担心到无法自持。
罗茜却立刻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
“不用紧张,我没有让他立刻和陈添彬撕破脸,只不过给了他一点小小的心理暗示。如果陈漠阳足够聪明,也有本事,暗夜会就能东山再起,兴许还能把极乐组踩在脚下。
“也就是说,极夜城的天要变了。我也想看看,两大势力的二代当家人斗法,到底谁更胜一筹。
“说起来,老师应该是最了解他们的人了,不如说说你的看法?”
罗茜说得轻描淡写,而陈逐月则颤抖得更厉害。
“罗茜,你还是个孩子,怎么能做得这么过火?”她不知是在哀求,还是规劝,“让极夜城维持现在的平衡不好吗?你知不知道,一旦两大帮会动荡,会有什么后果?”
罗茜却仍旧满脸平静。
“极夜城会变样,”她转身趴在仓库的窗户上,望着看不见星星的夜空,“利益分配的平衡被打破,人人都想来分一杯羹,在乱世自立为王。灾祸和战乱卷土重来,人民流离失所,也许拼尽全力,也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她喃喃地诉说着。
那些曾经只在教科书中见过的冰冷文字,此时就像发生在她眼前一样,真实得令人不忍目睹。
可她很清楚,眼下极夜城脆弱的平衡难以为继,自己不过是稍稍拨快了它转动的齿轮。
如果因为害怕灾祸,就闭目塞听,假装看不见大潮涌动的方向,只会被历史的洪流吞噬。
而罗茜早就暗暗立志,要变得更加强大,直到能够站在时代发展的潮头。
只有那样,才能让世界变成她期待的样子。
“老师害怕变化,因为极乐组和暗夜会都有你放不下的人,可我不一样,”罗茜笑得满不在乎,“毕竟我可是在生死边缘蹦跶过,而这一切,都是拜极乐组和暗夜会所赐。
“所以,我想看着他们早点完蛋,这很过火吗?”
“为了给自己报仇,你就让整个城市陷于水火,”陈逐月越说越激动,“不行,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
罗茜长长地叹了口气。
虽然城市的科技高度发达,但是普通大众受教育的水平显然不够。
整座极夜城就像一袭华丽而腐朽的袍子,内里早就破败不堪。
罢工接连不断,底层的人只能苟且偷生,城中恶势力横行——即便没有罗茜,平和的表象,又能维持多久?
算了,接受的教育不同,自然没法从从一个维度看问题。
况且就算改变陈逐月的想法,也不可能阻挡这个世界走向混乱的脚步。
“如果老师想要阻止我,那尽管去吧。你大可以告诉方呈明,我并没有受他控制;也可以试着劝服陈漠阳,让他别想把暗夜会据为己有。不过我得提醒你……”
罗茜这才回过头,意味深长地说:“不要高估他们对你的信任。与其妄图击退浪潮,不如想想,怎样才能保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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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别陈逐月,罗茜正想自己静静,就被雷文烈不由分说地带到办公室。
“你怎么想的?”雷文烈看上去格外焦躁,连连拍着桌子,“连声招呼都不打,就把这么多暗夜会的人放到武馆里来。暗夜会啊我的小姑奶奶!咱不是说好只经营武馆,不站边吗?”
“他们已经不是暗夜会的人了。”罗茜淡淡地回答。
雷文烈的脑子远不如陈逐月灵光,想都不想,便追问是什么意思。
“能被陈漠阳带上的,一定是他最信得过的人。可在效忠陈漠阳之前,他们首先是暗夜会的人。只要陈添彬一天不倒,他们就不敢旗帜鲜明地站在陈漠阳一边。”罗茜不得不给他分析。
这个回答实在超过雷文烈的想象。他眨巴着眼睛愣了半晌,才犹豫着反问道:“就是说,如果他们敢回去,等于承认自己是陈漠阳的人,要跟着他对付陈添彬?”
“不止如此。陈漠阳能在暗夜会立足,‘忠’是他的基本盘。现在我诱他承认想对陈添彬下手,那么想跟随他的兄弟就必须考虑清楚,是要跟着陈漠阳搏一把,还是投靠陈添彬反过来对付陈漠阳。”
罗茜说得泰然自若,雷文烈却被惊出一身冷汗。
她怎么敢挑起暗夜会的内讧?不怕惹火烧身吗?
“罗……罗茜,这事……还有挽回的余地吗?”他战战兢兢地问道。
万一陈漠阳杀个回马枪,反手把罗茜卖给陈添彬来表忠心,那武馆上下都得跟着遭殃!
“回不去了,”罗茜摇摇头,“不用担心,陈添彬生性多疑,本来就忌惮着陈漠阳,不然早该趁着极乐组出内乱出手抢夺地盘。况且……”
况且自己已经在陈漠阳心中埋下反叛的种子。
可罗茜最终只是长出一口气。
“与其担心那些有的没的,不如想想怎么安置这些暗夜会的人,”罗茜敲敲桌子提醒他,“能得陈漠阳信任,必然是有本事的。要是能让这些人死心塌地地留在武馆,今后哪怕遇到地位在陈漠阳之上的人,你也不用像今天这么怂。”
雷文烈心里一动。
能收服陈漠阳的心腹,多风光啊!
但他到底不放心,思来想去,还是追问道:“陈漠阳带着一堆人来,最后一个人回去,暗夜会的人就不会起疑心?”
罗茜无谓地耸耸肩。
“要是连这种场面都圆不过去,他也不会有如今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