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弹纷飞的宴会厅,突然出现了一阵异样的平静。
所有的人都停止了动作,他们的目光集中在罗茜和方信平身上。
而即便命在旦夕,方信平仍然没有放弃挣扎。
“你是罗毅仁的女儿,”他声音嘶哑,仿佛瞬间老了十岁,“你今年十八岁了吧,咳咳……”
罗茜不想听他废话,用力勒紧他的脖子,随后转过身,定定地凝视着云忆情的投影。
“方信平已经被我控制了,请您收回命令,停止对极夜城的攻击!”她大声喊道。
云忆情没有回答,也没有下令,而是审视般地看着罗茜。
她的目光仿佛穿透时空的阻隔,落在了另外的地方。
可她身后的倒计时仍然在跳动。
罗茜的心不由再度狂跳起来。
她不想死,更不想让极夜城毁于一旦!
“执政官!请您下令停手!”她不顾一切地喊道。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停滞,她的眼中只看见攻击发动的倒计时,每一秒都被拉得无比漫长,拖出如同彗星尾般长长的剪影,落进在场每一个人的眼中。
这时,被她控制住的方信平突然“嗬嗬”地笑起来。
“年轻人,就凭你,想跟她谈条件,未免太天真了。”他的语气中满是嘲讽。
罗茜冷着脸,有意收紧手臂。
始作俑者,当绝后!
如果不是方信平,她和这群人又怎会遭遇如此严酷的性命之危!
“她……她可是连自己亲生儿子的性命都能豁出去的人……”方信平挣扎着,每一个字仿佛都是从喉间挤出,“十八年前的荧惑之夜,她还亲手将自己的哥哥送上断头台……”
“闭嘴!”罗茜不由厉声喝道。
宴会厅中的争斗已经停止,而倒计时却始终未曾停下,现在已经只剩最后十秒!
自始至终,云忆情像是变成一尊石像,除了偶尔闪烁的目光,再无一点动静。
一座城市和其中数千万人的生死就握在她手中,可她非但没有感到困惑,反而像是十分享受这种感觉。
就像没有感情的神祇……
“执政官大人,云白夜已经安全了,请您收回成命!”罗茜愈发焦急。
终于,云忆情收回目光,淡然一笑。
“你还没有跟我谈条件的资格,倒是方信平,”她微笑着,食指轻点嘴唇,“你应该知道,我一直想要的是什么。”
罗茜清楚地感觉到,方信平的身体猛然一颤。
“妄想!”
他忽然激动起来,费尽全力想要从罗茜的胳膊中挣脱。
“这么多年,你……你一直有机会可以除掉我,除掉极乐组和暗夜会……”他胸膛起伏不定,双眼挣得通红,仿佛随时要迸出来,“但你没有动手,因为你害怕,害怕极夜城的反击!
“下城可不只是肮脏的下水道,而是悬在上城头顶的一柄利剑!”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罗茜本想打晕他,却突然“看见”一个奇特的画面。
她怎么也没想到,方信平居然能和陈添彬共处一室而相安无事!
而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柄高达数十米、通身由火焰围绕的双锋长枪。
“信平,若是有朝一日我不幸身死,它就交给你了,”陈添彬抬起头,仰视长枪的眼中满是阴郁,“记住,只有它,才是对上城那帮无耻之徒的最终威慑……”
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罗茜正要找方信平问清楚,突然发现,倒计时只剩最后五秒!
她的脑中瞬间一片空白,下意识地放开方信平,绝望地向云白夜大吼道:“快阻止她!”
可云白夜只是冲她无奈地笑着摇摇头。
他也做不到。
因为他清楚,在母亲心中,哪怕自己和袁姝菡加起来,都无法和上城的统治权相抗衡。
云忆情的野心,从来不止于“母亲”。
她要成为索利斯城历史上最辉煌的统治者。
不过他早已释然了。
生命的最后,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又有什么遗憾呢?
他推开身边的人,摇晃着向袁姝菡走去。
“姝菡……”他喃喃地喊道,冲她张开双臂,“过来吧,和我在一起。”
可袁姝菡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一般,大哭着冲向罗茜,紧紧地抱住她。
“罗茜,”她哭得放肆而令人心痛,“怎么办?”
你问我,我问谁?罗茜苦笑着,却下意识地反手紧紧抱住她,轻声安慰道:“别怕,有我在呢。”
可怎么会不害怕呢?
以质子堙灭型武器的杀伤力,一旦被攻击,不要说活下来,她们的尸骨都将荡然无存。
又或许若干年后,她们连名字都会被遗忘,只有无处可去的灵魂,在赛博的世界中游荡。
也挺好,罗茜苦中作乐地想。
至少她在死前还能和漂亮妹妹贴贴,反观云白夜,孤家寡人,多惨啊。
望着不远处一脸错愕的云白夜,罗茜一乐,故意冲他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直到生命的最后一秒,我仍然是人生赢家。
她自嘲地想着,有意目睹倒计时停在最后一秒。
一声刺耳的蜂鸣警报声突然在罗茜耳边响起。
她惊讶地回过头,看见一直镇定如常的云忆情,此时正站起身,皱眉凝视着前方,表情终于起了变化。
“方信平,你做了什么?”她冷声喝问道。
而此时,倒计时也终于停止,取而代之的是硕大的“警报”二字,如同追魂的丧钟,敲打着众人的灵魂。
方信平哈哈大笑着。
“我不知道,”他一扫方才隐忍不发的愤怒,变得得意起来,“不过看见骄傲的大象被它一向鄙视的蚂蚁威胁,痛快!
“云忆情,你手上沾过多少人的血,还以为自己可以高枕无忧吗?”
云忆情的脸色又是一变。
“方信平,”她眯起眼睛,威胁道,“你费尽心思爬到今天的位子上,就是为了亲眼目睹双城两败俱伤的结局?”
“和他没有关系!”
一个温和而坚定的女声突然插入他们的交谈。
陈逐月从人群中走出,一路行至云忆情面前。
哪怕是这样危机四伏的场合,她依然不慌不忙,甚至还屈身向云忆情行礼致意。
“执政官阁下,”她的声音温和却清冷,就像仿生人一样,没有任何感情,“我的父亲让我向您转达一句话。”
她清了清嗓子,迎着在场或疑惑、或焦急的目光,朗声说道:“我们极夜城人,即便死,也不当上城人的走狗!
“如果您一意孤行,那么我们不介意和上城同归于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