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罗茜脱险，云白夜的眉头终于微微舒展开。
可他的回答却比表情更加冷酷无情。
“我没有义务回答你的问题，或者说，既然你这么问，那你想必比我更清楚。”
他又恢复了不怒自威的气势，整个会场也悄无声息。
哪怕是先前曾经质疑过他能力的人，此时也不得不收起所有的轻蔑，表现出对他的屈服。
毕竟是云家倾力培养出的继承人。
在座的没有人可以质疑他。
可罗茜不同。
她的灵魂生而自由，绝不向任何压迫她的人屈服！
“行，”她点点头，看着他的眼神极尽讽刺，“那不妨请总署长用您的专业背景分析分析，我究竟为什么会被逼到这个地步！”
满座哗然。
明明所有人都亲眼看见，是云白夜救了罗茜，可现在她却咄咄逼人地要把责任全部推卸到救命恩人的头上！
下城人的名声，就是被这种害群之马败坏的！
“肃静，”一时灰头土脸的法官这下终于有了用武之地，赶忙敲响法锤，“辩护人罗茜，请注意你的言辞！”
“我说错什么了吗？”
感受到罗茜锐利的目光，法官下意识地低下头，却又立刻坐直身体，厉声喝道：“如果你不知悔改，继续破坏法庭的秩序，那么我将下令对你采取必要的强制手段。”
他特地强调“必要”，仿佛他的底气全然来源于他的身份，而不是作为。
“不用了。”
罗茜骄傲地昂起头，大步流星地走入被告席，站在叶凌舟身边。
她环视全场，仿佛是在以一己之力，对抗世间的所有不平和压迫。
“想要审判我，来啊，我就站在这，请以法律的名义告诉我，我做错了什么？”
法官再一次被问住，愣愣地盯着她，仿佛还在思考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你不配谈法律，”云白夜回答道，“有多少次，你的行为游走在法律的边缘，陷身边人于水火，甚至连累他们丢了性命……罗茜，你太自大了。”
“自大？”罗茜笑了，按住想要为她辩解的叶凌舟，“我生来就是极夜城最普通的一员，从小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唯一比流浪儿强的就是勉强有栖身之所。
“我从来没有放弃努力，我想过上更好的生活，不想失去头顶仅有的屋檐，它能为我遮风挡雨。
“而现在，就连这点微不足道的愿望，也要被您评价为自大。那么我想请问总署长，您的判断标准是什么？法律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不能保护弱者利益的法律，有存在的价值吗？”
云白夜沉默片刻，慢慢走到罗茜身前。
两个人寸步不让地对峙着。
“你是个很聪明的人，善于用一个宏大的命题粉饰自己不可告人的动机，”他一字一句，说得无比清晰，“不错，法律确实是为保护弱者而存在。那么我也要请问你，你是一个弱者吗？”
在场的人本来提着的一口气这下终于松了回去。
早就听闻这位年轻的总署长是索利斯城最高学府星灵学院法学专业的精英，现在看来，不光学术上基础扎实，实战也可圈可点，一语就道破问题的要害。
要是罗茜好意思自认弱者，那真是要把人的大牙都笑掉了。
在一众人等着看笑话的眼神中，罗茜欣然点头应允：“我是。”
一时间，全场哗然，法官甚至故意笑出了声。
然而罗茜并不为所动：“不仅我是，整个极夜城都是。”
“又要偷换概念吗？”云白夜冷笑着问道。
“我偷换了什么？”罗茜同样冷笑着，“莫非总署长要告诉我，因为我现在有一份正当却不稳定的工作，能够保证自己吃饱，全家不饿，就够了？”
“不光是收入，你还有名望和地位，”云白夜像是早就准备好一般，打开光脑，把袁姝菡为罗茜撰写的采访摆在众人面前，“此外，你的监护人乔东莱现在是极夜城社会福利部的部长，由此看来，你对自己的评价，有妄自菲薄的嫌疑。
“罗茜，你非要自称弱者，已经是对真正弱者的羞辱。况且你有意不谈自己巨大的影响力——你的同学，孟红玉是怎么死的，需要我提醒你吗？”
巨大的愤怒之下，罗茜的身体止不住微微颤抖着！
想不到他竟然为了压倒她，不惜亲手挖开她的伤口！
“你说完了吗？”她压抑着激愤，颤声问道。
云白夜点点头，仍然很有风度地示意她开始。
“那好，我来告诉你。”
她终于改变了对云白夜的称呼。
眼前的他，不配得到自己的尊敬，哪怕是违心的！
“乔东莱当的是什么部长，有权吗，有利吗？”她干脆放弃了文绉绉的用词，说得格外直白犀利，“一个被推出去的傀儡，能让我长脸？好笑！
“还说名望和地位，哪一条不是你们上城人施舍的？但凡有一天困兽之战取消，我能干嘛？最好的下场就是跟我那群苦命的师兄师姐们一起去卖苦力！”
别人尚且没有实感，叶凌舟却不得不为之动容。
没想到她一直把学生们的未来放在心上！
然而罗茜还在战斗！
“亏你还敢提孟红玉！一个极夜城的公民，一个学生，她死了！死在一群酒囊饭袋的治安员眼皮子底下！我要是你，现在就该去把自己那帮没用的手下挨个抽死，本职工作都做不好，还有脸赖在这个位置上，行，我可算知道纳税人的钱都花哪去了！”
云白夜微微皱起眉头，环绕着他的气场愈发凌厉。
罗茜却没有丝毫畏惧，反而更加坚决地盯着他：“我为什么不是弱者？我的监护人现在躺在病床上，生死不明；和我一起在福利院长大的人，电子脑被人侵入，昏迷不醒。而我自己，为了救我的校长，站在这，被污蔑，被嘲笑。
“云白夜，如果你坚持要说我已经高人一等，那么请先告诉我，这些都不是真的。”
说罢，罗茜长出一口气，脸上却没有得胜的骄傲，只有被迫撕开伤口的隐忍。
没有人敢说话，因为没有人想到，她看似光鲜亮丽的人生之后，竟然也有这么大的苦衷。
更令他们羞愧的是，在极夜城的高官们为了自己的利益置整个城市于不顾的时候，罗茜却站了出来，为千千万万的苦命人发出振聋发聩的呐喊。
人们的目光纷纷落在云白夜身上。
他们似乎期盼着他能扳倒罗茜，又隐约有着另一种期待。
放过罗茜吧，她本不该受这样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