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茜无言以对,可大脑却条件反射般开始剥离分析陈逐月的过往。
其实在许庭深死在公开审判现场时,陈逐月就已经有了死志。罗茜仍然清楚地记得,那时如果不是她极力阻止,陈逐月大概就死在陈漠阳的枪口下。
“老师……为什么要漠视我的努力?”
每一个字都那么难以启齿,罗茜用力搓着额头,感到在长期的焦虑之下,大脑正隐隐作痛。
陈逐月似乎被触动了心事。她目光流转,故作不解:“什么意思?”
“当初在法庭上,老师似乎陷入很大的痛苦,甚至一度想要放弃自己的性命。当时我说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沉默片刻,陈逐月轻轻点头:“你说让我不要死。”
“所以你……”
“所以我必须听从你的吩咐,哪怕我的人生已经变成一滩烂泥,没有人关心我的死活,我的名声,只关心我还有没有被利用的价值——罗茜,哪怕这样,我都必须活着,只为让你不难受,对吗?”
一瞬间,罗茜的愤怒险些喷薄而出。
是啊,你自轻自贱,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尊重你放弃生命的权利,但你为什么一定要让我身陷险境?
我们同样遭遇过苦难,你或许觉得我比你幸运,因为我活得清白。但你有没有考虑过我付出的代价?
你还能认回自己的生父,可是我呢?我只能在茫茫的数据流中追寻他们的影子!
但最终,罗茜的心冷了。
陈逐月连自己的生命都能放弃,又怎么会在乎身后的滔天洪水?
只盼着她能有点最后的良知,看在罗茜赌上性命陪她走一遭鬼门关的份上,放过沈涓流。
罗茜泄气般垂下手。
“我知道了。你让我做的事,我会好好准备的。”
对于一个将死之人,她实在不愿口出恶言,站起身就要走。
一阵细细的哼唱声,却突然让她停下脚步。
“天上月亮圆又圆,阿妹采茶把家还。见到阿哥停下脚,问哥可要喝杯茶……”
陈逐月的声音轻得转瞬即逝,罗茜却猛地瞪大眼睛!
这是她幼年时听老师的采茶调!
罗茜难以置信地转过身去,吃惊地瞪着陈逐月:“你……你在唱什么?”
可陈逐月看起来比她更加惊讶。
“我也不知道,”她诧异地打量着罗茜,不知想起什么,又嫣然一笑,“哦,常听我干爹哼,不知不觉就学会了……”
“陈添彬?他是从哪里知道这首歌的?”罗茜快步走回到陈逐月面前,恳切地说,“快告诉我!”
没想到陈逐月却摇摇头,收起笑容,挥手催促道:“你该走了。”
“告诉我!”罗茜急切地大喊一声。
然而陈逐月心意已决,干脆地拉开门,柔声喊来一名治安员,让他带罗茜走。
罗茜自然不想走。她坚信陈逐月哼唱的歌里包含着让她回去的秘密!
“老师!”她从治安员手中挣脱,奋不顾身地对陈逐月大声喊道,“告诉我答案,我想知道!”
她自知除了读心和心理战的能力,并没有任何能够打动陈逐月的条件,只能怀着最后一线希望。
而陈逐月最终给她的回答,却依旧含糊不清:“等到一切结束,你自然会知道的。”
被迫告别陈逐月,罗茜在治安署门口徘徊了许久。
她曾经一度放弃了回去的打算,却不料有一天,一条隐秘的线索却突然呈现在她眼前。
尽管只是一曲不起眼的小调,可这会不会意味着,某些文明被传承下来?
又或者,她之前所在的蓝星和眼下的极夜城是同一个维度上两个不同的节点?所以她并非穿越,而是和另一个“罗茜”交换了灵魂?
罗茜想得入神,直到肩膀被人轻轻一拍,吓得她差点尖叫起来。
云白夜端着两杯热气腾腾的饮料,好奇地打量着她。
“在想什么?”他把饮料递给罗茜。
罗茜却摇摇头,推开他的手。
“陈逐月要在治安署呆到什么时候?”
感受到云白夜珍贵的善意,她的态度总算不再那么恶劣。
“用不了多久,我们必须赶在暗夜会反击之前办成一桩铁案。”
他说得很简单,罗茜却立刻领会到他的意图。
没有了陈漠阳,暗夜会自然元气大伤,加上之前云白夜已经重创极乐组——雄踞极夜城多年的两大组织,在他上任后很快被削弱、被瓦解,这自然是记在他头上的一笔大功劳。
再加上他正在竞选市长……八壹中文網
“下次见面的时候,我是不是就该称呼你为市长先生了?”她没头没脑地问道,好不容易压住的嘲讽语气又冒了出来。
对于云白夜,她只能欣赏他,毕竟不到半年,他就从一个涉世未深的青年官员,迅速转变为一名运筹帷幄的政客,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事。
她只是天然没法打心眼里喜欢一个政客罢了。
即将到来的大选似乎让云白夜的涵养变得更好。即便听出罗茜话中带刺,他仍然没有流露出丝毫不满,反而认真地说:“罗茜,我想邀请你加入我的竞选团队。”
西八,又来?
罗茜毫不犹豫地拒绝,并且把话讲得很清楚:“叶凌舟问过我一样的话,所以我也用同一句话回答,干不了,谢谢。”
不得不说,义务教育时学过的《竞选州长》给她留下了深深的心理阴影,虽然她还挺想看到七个不同肤色的孩子抱着云白夜的腿管他叫“爸爸”的。
她骨子里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乐子人,前提是乐子没落在她身上。
可云白夜就像没听懂她的话一样,继续自顾自地说道:“不会干不了。罗茜,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你的能力,所以已经为你安排好了职位……”
“听着还挺美的,”罗茜嗤笑一声,这才从他手中抢过杯子,“可是问题在于,总署长,您谋划这些的时候,问过我的意见吗?”
“我料到你最初一定会拒绝,因为你始终认为,下城的出路要由下城人自己来寻找。可是,罗茜,”他转过头定定地看着她,“这么多年过去了,除了无休止的内斗,下城人学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