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茜的话一出口，店内的景色突然有了变化。
她头顶上的灯光突然从昏暗变得明亮，甚至能够看清原木吧台上的几道被烟头烫过的痕迹。
可他们身边的人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个突兀的变化，依旧在笑，在高声叫喊。
“你是我从开店到现在见到过的唯一一个没有做过电子脑改造的人。”
罗伯特突然发话。
他的脸上再不见那种营业式的微笑，而是面无表情，冷漠得像是一个真正的机器人。
说话间，他从吧台下拿出一瓶没有开过封的纯净水，滑到罗茜面前。
罗茜仍然没有接受他的馈赠。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因为不需要回答。我开了一家酒吧，只管卖酒的事，至于客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与我无关。”
“治安署的人会接受这个说法吗？”
“您不需要抬出治安署威胁我。我只是一个普通的酒吧老板，不可能对客人的言行负责。如果客人出事，治安署追查到这里，除了客人到店消费的时间，我也说不出更多。不过我很好奇，您如何得知有人在敝店进行非法交易？”
“如果你曾经差点死在八角笼里，那么你就会像我一样，不放过任何一条可能的线索，一定要知道究竟是谁想要你的命。”罗茜回答得模棱两可。
直到此时，她才开始好奇罗伯特的来历。
她不相信陆卫民和方呈明会选择在这家店谈交易是偶然。要么是这里的保密性高，要么是他们能在这里找到一个特别强悍的担保人，保证即便双方没有谈拢也不至于在店里撕破脸。
能够让她暂时忘却烦恼，专注于挖掘秘密，这一趟跑得不算亏。
“您似乎认定我的店藏着秘密。”罗伯特依旧镇定如常。
罗茜这才有意靠近他，压低声音说：“需要我再给你点提示吗？”
“那我奉劝你还是不要了。”
罗伯特突然打了个响指。
一连串沉闷的响声落定，罗茜突然发现他身后的酒架上，出现了至少十个黑洞洞的枪管，每一个都对准了她。
“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不，这种手段只会用在不受欢迎的人身上，”罗伯特转过身去，露出陶醉的神情，仿佛是在注视恋人，“高密度碳管电击枪，能够在3秒钟之内发射出上万伏特的电流，将人的身体打散到原子状态，连基因检测技术都无法侦测到存在过的痕迹。”
“你在威胁我？”罗茜并没有流露出一丝恐惧，反而饶有兴致地探出身体，细细观察着那些武器。
“不，我是在回答您的问题。还有，这些枪都配备了顶级的消音设备，也就是说，只要我下令，就能让店里任何一个人在所有人都没觉察到的时候瞬间消失。我想这大概就是有些不愿意见光的客人选择我的店作为密会地点的原因。”
听起来怪吓人的。不过罗茜并没有从罗伯特身上感受到一丝敌意。
“有这样的武器，你已经可以在极夜城横着走了。”
淡然的微笑这才重新回到罗伯特脸上。
“您说笑了。武器只是威慑的手段，不能成为目的。再说了，如果总是有人莫名其妙地在店里消失，治安署早晚有一天会查到这里。我只是一个普通的酒吧老板，并不想成为极夜城的公敌。”
随着他语气的变化，吧台的灯光也再度变得昏暗。罗茜只能从响动中分辨他已经重新收回了武器。
“所以，我刚才捡回了一条命？”她突然问道。
罗伯特无奈地摇摇头，叹了口气：“您是极夜城当红的名人，只不过好奇心稍微重了点，罪不至死。”
“那在你看来，极夜城有谁该死？陆卫民，还是方呈明？”
罗茜懒得和他兜圈子了。
想知道答案就直接问，他可以选择不回答。
这个问题，终于让健谈的罗伯特沉默了。
“罗茜，”许久之后，他终于开口，“我说过很多次，我只是一个卖酒的商人。”
“好吧，好吧，”话说到这份上，罗茜也知道该收手了，“我还以为你是个情报贩子。”
罗伯特这才松了口气。
“就算我有秘密，也不可能卖给一个刚见面的人。况且如果你想知道什么，不如去求助亲近的人，他们比我知道得更多。”
罗茜的眼神猛然警觉起来。几乎是在一瞬间，她便听出了罗伯特的言外之意。
“你在暗示我？”
“不，是提醒。据我所知，跟您算得上亲近的人并不多，乔东莱算一个。孩子，别看我长着一张年轻的脸就对我的年龄产生错误的判断。事实上，我和您的父母都有些渊源。”
“什么！”
这个消息令罗茜震惊得无以复加。
一个酒保，怎么会和自己的父母有关系？
看出她的疑惑，罗伯特微微一笑，给她看了一张照片。
罗茜一眼就认出，照片正中面露困惑的女人，正是她的母亲，梅婉仪。
还没等她看仔细，罗伯特已经收起了照片。
罗茜当即抓住他的手。
“把照片给我。”她的声音不自觉地在发抖。
罗伯特却摇摇头。
“不行，给了你照片，你一定会追问我关于你父母的事。我只能告诉你，罗茜，他们彼此相爱，并且曾经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还有呢？”罗茜几乎恳求般问道，“我的父亲是怎么死的？告诉我！”
“这不是我的秘密，而是两个城市的秘密。任何擅自泄露的人，都难逃一死。罗茜，我只是一个商人，明哲保身是我的信条，所以很抱歉，我什么都不会说。”
“可我是他们的孩子，我有权利知道他们的过往。”罗茜极力争辩。
“过往吗？”
罗伯特长出一口气，趴在吧台上，抬起头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
只有那一瞬间，他才不像是仿生人，而是真正的人。
“想不想知道那张照片是怎么拍到的？”他突然问道。
罗茜立刻点头。她巴不得这是个长长的故事，长到足够她看见父母的一生。
“那时候你的母亲刚从上城来到下城……”
“等等！”
罗茜已经惊讶得几乎停止思考了。
她的母亲，竟然是上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