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母亲的那一刻,罗茜并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
她以为自己不过是在数据流的世界中遨游,就像以前做过无数次的那样。
网络世界就像一个巨大的迷宫,吸引着她不断深入探索着。
并没有什么惊喜可言。网络世界的秘密往往肮脏得令人对世界产生怀疑。如果不是罗茜有着过人的心理承受能力,早就会在见证过秘密之后就开始黑化。
可在诸多浊流中,一道近乎透明的线却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那是一条由无数字符组成的线,乍一看像是一位面容柔和的女性,可当罗茜仔细看时,却发现那条线不过是由一连串的字符所组成。
奇怪的是,这条线始终在她周围飘荡萦绕,就仿佛在指引着她,前去一个隐秘的角落。
罗茜最终没能抵挡得住这个诱.惑,跟随那条线的指引,来到一个空间的入口前。
凭借着丰富的知识,她立刻判断出构建这个世界的人是实力不在云白炀之下的高手。
她谨慎地试探着入口的防御措施。
原以为破解密钥需要花费一番精力,不想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在她面前。
“妈妈?”
罗茜疑惑地注视着全息投影的形象。
母亲出现在这里,莫非意味着,早在二十年前,她就猜到自己终有一天会来到这?
可那扇门并没有在她面前打开。
虚拟影像只是在她面前起伏飘荡,如同她的守护灵。
直到罗茜伸出的手触碰到她。
像是林中被惊起的小鹿,“母亲”缓缓地睁开眼睛,静静地注视着她。
明明只是一个虚拟的形象,罗茜却从她的眼中看出莫大的哀悯。
而她沉浸在巨大苦痛中的心,终于得到些许安慰。
“我是顺应您的期待来到这里,还是注定将要走到这一步?”她沉声问道。
“母亲”轻轻摇头。
“抱歉,我无法回答如此复杂的问题。我因梅婉仪的意志驻守在此,只会在你需要时引领你来到此处。”
“您的意思是,母亲早已预料这一天会到来?”
“母亲”依然摇头:“抱歉,我无法回答如此复杂的问题。”
“如何判断我是否需要您的指引?”
“母亲”的形象终于变得明亮鲜活起来。
“检测到云式廷的生命体征消失,需要你来决定是否开启这扇门。”
“门后是什么?”罗茜立刻追问道。
“是决定这个世界命运走向的工具。一旦开启,将无可挽回,需要慎重做出决定。”
“母亲”的声音机械呆板。
它没有生命,没有情感,只提供选择,不会对任何结果负责。
罗茜静默许久。
她知道门后藏着什么,也猜测出自己为何会触发这个隐藏的机关。
这是母亲留给她的最可靠的底牌。或许是她预料到在这纷乱的世界中,云式廷也未必能保护罗茜一辈子,便极尽所能,给予女儿一件强大到足以威慑世人的武器。
云式廷的死,成为启动朗基努斯之矛的最后一道密钥。
不知云忆情得知后会作何感想。
如果打开这扇门,将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生灵涂炭,还是双城再度进入微妙的相互制衡?
罗茜举棋不定。
“如果我现在不打开这扇门,你会消失吗?”
她看见“母亲”对她温和地笑了笑。
“只要你需要,我就会一直存在。记住,罗茜,我是为保护你而生……”
话音未落,罗茜的眼前忽然一亮。
出现在她眼前的是熟悉的白色天花板,还有体征检测仪器发出的单调提示音。
腰间传来的剧痛告诉她,她再一次从虚幻回到了现实世界中。
而“母亲”就像悄无声息地出现那般,再次消失得无影无踪。
也就是说,威胁她生命的危机暂时解除了?
罗茜睁大眼睛,无声地望着天花板,直到听见走廊上传来纷乱的脚步声。
声音在病房门口突兀地停下,接着她敏锐地觉察到有人小心地将门推开一条缝。
“她醒了吗?”有人急切地问道。
回答他的是史明浩。
“没有。”他坚决否认,接着立刻关上门。
确认没人注意到她,罗茜才长长地出了口气。
她知道史明浩在保护她。
如今这一点点的善意都显得弥足珍贵。
可惜史明浩也没能帮她挡住来访者。很快,病房的门再次被推开,有人站在她的病床前,冷声命令道:“给她注射最大剂量的肾上腺素。”
“不行,”史明浩坚定地回绝,“她太虚弱,根本受不住这么高的药量。”
“如果你做不到,那就换一个能做到的人来。医生,这是命令,不是协商。”
“这会害死她。”史明浩冷静地抗议。
“那就想办法让她多活一会。我们只需要5分钟。”
沉默良久,史明浩终于妥协。
“让我和她单独呆一会。”
来人轻哼一声,十足地不屑:“最好不要耍花招,你和她的命都由不得自己做主,懂吗?”
房门被重重地关上,史明浩叹了口气,坐在病床边。
“谢……谢。”罗茜这才吃力地开口道谢。
史明浩却摇摇头:“没什么值得谢的。在不用药的情况下,你还能支撑多久?”
“我……不知道……”
每说一个字,罗茜都觉得五脏六腑疼痛到扭曲。她实在无法判断自己的情况究竟有多糟糕。
史明浩见状,呆坐片刻,才慢慢地从口袋里掏出一瓶药剂。
“细胞激活药剂,效果比肾上腺素温和,但对你来说仍然是猛药。先喝半瓶,5分钟之后,不管你能不能挺住,都必须昏过去,懂吗?”
这是他能给罗茜最后的帮助。
罗茜艰难地点点头。
药剂苦涩异常,总算让她的头脑清明些许。
而门外的人也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他不停地拍打着房门,粗声催促道:“能不能快点?执政官可没这么多时间跟你们耗。”
史明浩沉默地将她的手放好,又细心地替她掖紧被角。
他显然有话要说,可最终也只是低声道了一句“保重”,便咬牙打开房门。
一个粗壮的汉子一把将他推到身后,又粗鲁地关上房门,大马金刀地坐在罗茜对面。
“你可真够娇贵的,”他满不在乎地咧嘴一笑,露出满嘴的黄牙,“一个下城人,也敢跟执政官摆这么大架子,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