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不瞬地盯着水晶仪器中的猩红液体,纪青灵的双手神经质地交握着。
这样紧张不自信的她很少见,肖慕皱了皱眉。
“青灵?血液离心要过一会儿。
测定结果出来得更慢,至少要等两个时辰。
你要不要先去睡一会儿?”
纪青灵摇头:“没事,我不要紧。
你若是累了,就先去睡吧,我在这里守着等结果。”
“我不困!”在她身边坐下,肖慕将手里的外袍披在她身上,“煊儿快一岁了,你和墨白打算怎么给他过周岁宴?”
“周岁宴?”纪青灵莫名其妙地抬头看他。
肖慕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笑着转开视线,他道:“是啊,说起来煊儿出生的日子也真是特殊,乞巧节呢!
七夕是个好日子,蕴含着不离不弃、白头偕老。
煊儿既在这样特殊的日子出生,便是只吉祥鸟。
就算是天地噩耗,也会被他化没的。”
终于品出肖慕的苦心,纪青灵眼眶一热,脱口道:“肖慕,谢谢你!”
“谢甚?我乃你的哥哥,又是煊儿的义父。
煊儿的周岁宴,便让我和师父,替你们操持吧?”
“好!”
如果说沈墨白是个喜欢安静的人,那么,肖慕其实比他还要喜欢安静。
细想起来,她和肖慕在一起,大多都是研讨医术,或者案情,真正商讨其他话题的时候并不多。
两个人这般坐着默等四个小时怎么都有点傻,纪青灵没话找话道:“肖慕?师父的事情,对不起……”
“不碍事,尽人事知天命。
你也亲自给他检查过,他的脑垂体并未发生病变。
既然不是脑垂体病变引起的身材矮小,又何苦让他白白挨上一刀?”
“其实,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毕竟我的眼睛不是x光机,看不到大脑内部的病变,万一是我猜错了,岂不是耽误他了……”
“还要什么万一?
师父一辈子都是这么矮小,他都习惯了。
再说,他年岁大了,冒冒失失开颅并不明智。”
“嗯!”
纪青灵点头,这才是她始终不敢贸然给忘忧老人实施开颅手术的原因。
忘忧老人的武功再高,他也是个垂垂老者。
万一一个闪失,上了手术台下不来怎么办?
即便真的是脑垂体瘤在作祟,难不成一大把年纪的忘忧老人还能突然长成七尺大汉?
以前和肖慕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题,可是现在,要找个共同话题,纪青灵发现竟是这么难。
似乎忘忧老人的事情谈完,就再也找不到合适的话题。
毕竟和沈墨白忙乎了大半夜,又有肖慕这颗定神丹在一边相伴,这般坐等了不一会儿,纪青灵竟睡着了。
肖慕静静地凝视着近在咫尺的熟悉睡颜,她长大了,眉宇间不但多了些成熟的妩媚,还染上了一层莫名的忧郁。
可她还是那么美,还是那么信赖他,对他丝毫不设防,一如初见。
轻叹一声,肖慕将椅子往她面前挪了挪,伸手,轻轻握住了纪青灵的手。
这般痴痴地瞧了她半响,他站起来,走向盛满血液的试管架。
将纪青灵和沈墨白的血液样本拿出来,对着烛光仔细瞧了瞧。
随后,将沈墨白的放下,拿着纪青灵的,肖慕重新走向离心机。
眼眸中,是前所未有的决绝与认真……
纪青灵是被肖慕叫醒的。
她揉揉眼睛,下意识地望了一眼窗外。
“天都亮了吗?”
“还没有。
按照你和墨白平时的作息规律,墨白此时还没有醒。”
知道他在说什么,纪青灵面上一红,忙站起来道:“怎么样?结果出来了吗?”
“出来了,你自己看吧!”
看着手中的检测结果,纪青灵的眼圈一下子红了。
眼泪一滴一滴滴落下来,她有些语无伦次:“我就知道,就知道,一定没事的,一定没事的。”
肖慕静静地看着她,这一刻的她,哭得很伤心,笑得很甜美。
他有一种抑制不住的冲动,抱住她,将他所有能给她的勇气和执着,全部都传递给她。
“是的,没事,墨白和你不是兄妹。
你们俩甚至连血型都不一样。”
“我知道我们俩连血型都不一样。
所以,是我太愚蠢了,是我太作茧自缚了是不是?肖慕?
我们的血型不一样,怎么可能是同一个娘亲生的?
我和他……”
话未说完,早已泣不成声。
肖慕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哭,静静地看着她笑。
纪青灵哭了一阵子,终于擦干眼泪抬起头不好意思地冲他笑笑:“我这样子是不是很丑,也很傻?
我,我只是太高兴了。”
“你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子……”声音一顿,肖慕缓缓道:“永远都是!”
没有给纪青灵尴尬的机会,肖慕站起来,朗声唤道:“如风?”
眼前一花,屋子里已多出一个人来。
“小姐?先生?”如风冲他二人拱拱手。
“送青灵回去!动作要快点。”顿了顿,他又道:“小心些,不要惊动冷夜和云威!”
“诺!”
待纪青灵和如风离去,肖慕才重新站到试验台前,静静地看着满桌的血液标本……
“先生?您唤我?”弘哥儿兴高采烈地伸头进来:“我姐姐说,明日由先生主持煊儿的周岁宴?”
“咦?”小脑袋扭了扭,环视一圈,并未看见先生,弘哥儿嘀咕道:“怎么没有人?难道先生出去了?”
正要关上门离开,目光猛地扫见案几上放着的一只木匣子。
眉心登时一跳,弘哥儿心道,这不是娘亲的匣子吗?是姐姐最宝贝的东西,怎么落到先生这儿了?
既是娘亲的东西,就由他还给姐姐吧!
这般想着,弘哥儿便推门进来,嘴里还朗声道:“先生?我帮姐姐拿回东西。
不会乱翻您的屋子!”
走到案几边,正要伸手去拿,猛地瞧见匣子上的图案,弘哥儿一愣。
“不是娘亲的啊!我居然看错了,呵呵!”不好意思地抠抠脑袋,弘哥儿笑道:“可是,当真很像啊!”
才要转身,突然闻到一股奇异的熏香。
还没想清楚这是什么香料,眼前一黑,弘哥儿软软地瘫倒下去。
弘哥儿刚瘫倒在地,肖慕便从里屋走了出来。
看一眼弘哥儿,他弯腰将他抱起来放在椅子上。
拿出止血带和注射器,将弘哥儿的袖子卷到上臂。
抽出一针管血,肖慕将弘哥儿抱上榻,给他盖好薄被,肖慕这才重新走进里屋。
将注射器里的血液推进试管,站在实验操作台前默了一会儿,他终于打开了离心机……
两个时辰后,检测结果出来了。
仔细辨认着检测结果,肖慕生怕漏掉上面透露出的任何信息。
直到看得双目充血,他才放下手里的东西,疲惫地闭上眼睛。
良久,睁开眼睛,眸中已多出一份了然。
用手揉揉太阳穴,他的唇角浮现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