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想,这样的隐忍和伪装,一定会让侍卫们放松警惕。
而眼下,这样无聊的深夜里,那些被寂寞折磨得和他一样疯狂的侍卫们,是不是需要一点更猛烈的刺激?
当门外突然传来轻微的响声时,他的眼睛里瞬间精光毕现。
那是兵器碰撞的声音。
他太熟悉这种声音了,在战场上,每回偷袭,他们都要根据这些最轻微的声音,来判断敌友。
呵!果然是骗他的,那人果然是在骗他。
没有心脏,他根本就没打算给他提供心脏。
他将他带回来,锁在这里,是想囚禁他,想杀死他。
那名会柔术的侍卫的擅闯,还有今早的烧老鼠游戏,应该都是那人的又一次试探吧?
将他逼到山穷水尽,让心脏刚刚强大起来的他彻底垮掉,再不费吹灰之力除掉他。
果然是好计谋。
只可惜,数月来,他虽然没有吃到心脏,却毫不挑食地将送来的所有残羹剩饭吃得一干二净。
也许他饿瘦了点,但他不虚弱。
最重要的是,他在黑暗中学会了观察、隐藏和偷袭。
迷茫的眼睛中浮现出漫天的杀气,他悄无声息地翻身下床。
先将床榻上的茅草丢在他经常蹲伏隐藏的墙角里,拢成一堆。
然后,他撕下一块床单,用尿液浸湿蒙住口鼻,轻轻躲进门后的暗影里。
果然,不多时,门缝里便飘进一团团白雾。
一炷香后,门被人打开了。
走进来两个人,两个蒙着头脸,手持大刀,又拎着食篮的男人。
给他送饭带着刀,呵!在没收了他的杀猪刀之后,没想到还有人给他提供更好的工具。
俩人警惕地扫了一眼角落里的那团黑影,并没有点火,也没有靠近,而是摆好架势交谈起来。
“头儿一再强调这厮是个危险的家伙,上次勇哥还差点着了他的道,我们切记要小心再小心。
不过,动作也得麻利一点。”
“再危险,闻了那些药也保管让他变成死猪。”
“还是小心点的好,小心才驶得万年船。”
“没事吧?勇哥上回一进来他就突袭,可眼下,我们俩都站半天了,他连动都没动一下,定是睡死过去了。”
“唉!好端端的一员虎将,也真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他之前杀了两个人,其中一个还是六扇门的捕快。
我们杀了他乃是替天行道,实在是在助他早死早超生。”
“呵呵!是啊!早死早超生……”
话音未落,俩人喊着他的名字已向角落包抄过去。
寒光一闪,手起刀落,茅草纷飞。
“不好!人不在这里……”
俩人惊恐地转身。
可是,来不及了。
电光火石间,一记重拳狠狠砸在其中一人的后脖颈上。
登时胫骨断裂,鲜血喷涌。
另一人,尚未看清他肮脏狰狞的脸,脑袋已被他握住了。
下一秒,咔嚓一声,脖子断了。
将两具尸体并排摆放在地上,他嘿嘿笑起来:“真不济事儿,若是还让勇哥来,那该多好?”
轻轻叹了口气,他又感叹道:“不过,这两个也不错,至少够壮实。
嘿!说话还算算数,说会给我送来心脏,就送来了。
虽然送得晚了点,但一次便送来两个,也算有心……”
猛地举起大刀,他手法娴熟地切割下去……
“啪!”黑衣男子猛地回头,一击重重的耳光挥在领头的大汉脸上。
如同地狱修罗般瞪着慌忙跪倒在地的手下们,黑衣男子的声音已然失去了往日的淡定从容,“找!赶紧去找,绝对不能让他跑出去。
倘若让纪青灵和沈墨白在我们之前找到他,你们都死定了。”
待手下全部离开,他才在凌乱的床榻上坐下来。
在他脚下,是两个死去的手下,这是他今晚派来杀他的两名死士。
屋子里有淡淡的迷香味道,他训练出来的人,出手绝对万无一失。
可即便是这样,他还是小看了他。
几个月的囚禁,非但没有让他变得虚弱,还让他更加奸诈狡猾。
他不但跑掉了,还杀死了他的手下,挖走了他们的心脏。
这是在向他挑衅,在跟他宣战吗?
“好,很好!”黑衣男子突然笑起来,英俊的脸上再度浮现出谜一般的不可捉摸,“既然你不愿我来超度你,那就让我来惩罚你吧!”
事情的发展和纪青灵预料的一模一样,这个精神障碍特征明显的凶手消失了。
凤栖不但调动了六扇门和京畿卫戍,连御林军和羽林军都出动了。
不眠不休地寻找,纪青灵心理画像出来的凶手却销声匿迹。
没有人见过这样一个凶手,便是二虎丢失的那顶捕快帽子,也一同消失了。
唯一令人欣慰的是,凶手的身份在灭鼠后的第二日,基本确定了。
经过一番查询,果然在寒城驻守的将士名单中发现了一名请假回皇城丁忧的,与纪青灵的心理画像几乎完全吻合的年轻小将。
此人名唤姜龙,今年二十五岁,天生力大无穷,作战勇敢,反应迅猛,聪慧过人,在军中颇有些威名。
和所有驻守边关的将士一样,姜龙性情开朗,不拘小节。
许是常年在军中生活,他的厨艺非常好,每回打了胜仗犒劳三军,他都会自告奋勇地亲自跑去掌勺。
故,将士们都很喜欢他。
一个月前,姜龙突然接到皇城家中书信,称他新婚才不足一年的妻子身患重病,不治身亡。
姜龙乃是孤儿,又常年驻守边关,二十四岁才在好心的邻居保媒下娶了娘子。
娘子是个刚及笄的姑娘,虽长相普通,却性情温柔,对姜龙嘘寒问暖,十分贴心。
姜龙非常疼爱她,甚至不顾男尊女卑的世俗观念,将自己在军营中磨练出来的厨艺展示出来,每日里亲自下厨,变着花样给娘子做饭。
新婚初期,俩人蜜里调油地过了一段日子。
只可惜姜龙身为军人,保家卫国乃是首要任务。
在与新婚妻子耳鬓厮磨了近一个月之后,俩人终于挥泪而别。
至此,书信不断,两地相思。
回到寒城的第二个月,娘子便传来喜讯,说她有了身孕。
姜龙欣喜若狂,当即托人捎回一百两银子,给娘子买了个丫鬟,只等娘子生下孩子,便接来寒城长相厮守。
哪想,孩子还没生下来,娘子便一命呜呼。
姜龙哪里受得了这个,跟军中请了假,不眠不休几乎一路哭号着返回皇城奔丧去了。
只是,这一去,便再也没了下文。
谁也不知道姜龙去了哪里。
根据寒城大营传来的消息,纪青灵一行找到了姜龙的家。
屋子里一片狼藉,床上的被褥还摊开着,但没有人。
纪青灵注意到床边扔了几只死鼠,个头虽然没有枯井里的巨鼠那么大,却也比一般的老鼠大出一倍。
据邻居说,姜龙的妻子确实是病死的,当时距离临盆已不足一月。
丫鬟请人给姜龙报了书信之后,竟卷了家中的细软逃跑了。
因姜龙的娘子也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故,她的尸体没人敢碰。
地保在乡邻们的见证下,封了姜龙的家,只等姜龙回来奔丧。
姜龙是在他娘子死后第十日回来的,邻居们还见过他。
当天夜里,姜龙的哭号声街坊邻里全都听见了,那份悲拗,让不少人潸然泪下。
可是第二日,姜龙就不见了,他娘子的尸体也不见了。
至此,再也没有人见过姜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