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衍看着已有些泛黄的纸张上,那几个娟秀黝黑的字迹,心如被人揪住一般疼痛。忽而萧衍的眼角流出一滴又一滴的泪水。
萧衍堂堂七尺男儿,堂堂皇上,却哭得像个孩子。
可也怪不得萧衍这般,他最爱的女人,再也不要他了,永远也不要他了。这般的痛,萧衍又如何能忍受。
萧衍将这张纸留于暗格之中,便是以为永远也不再忆起。可是萧衍又如何能不忆起,又如何会忘记。
这是沐挽歌最后跟萧衍说的一句话,也是沐挽歌最后留给萧衍的念想,只是到底有些残忍了些,到底有些过于决绝了。
这有如遗物一般的纸张,揭示当年那场悲痛又隐藏在宫楼中的纯净爱情。只是时光荏苒,当年的人,已然不在,而活于这世间的人,却仍旧要承受着一切的苦痛。
且说那小侍卫得了皇命后便急赶慢赶带着一对队兵马,便追着木婉柔和萧乾。
萧乾带着木婉柔一路的向着城西跑去,他们的步伐不敢有一丝的怠慢,只是却仍旧没能逃过之后追兵的步伐。
眼见着二人就要被追兵赶上,萧乾心上越发急。心中想着,若是没有带上身后的累赘,现在自己许已经到达城西,早已逃之夭夭了,又怎么会仍旧在这里,还即将被到来的追兵所追赶。思及此,萧乾越发觉得愤怒,心上越发不悦。
只见萧乾与木婉柔行之行之,忽而见前方有一个火堆,因是有人在此焚烧什么东西。又因无人看守,故而火势更有迅猛之势。
萧乾看着面前的熊熊大火,又看了一眼被自己牵着的木婉柔,一计忽而生上头,嘴角微微一笑,委实是一副阴险狡诈的模样。
只可惜木婉柔现在仍旧深陷于自己的思绪之中,目光呆滞,脑袋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故而自是没有看见萧乾嘴角的那抹笑,也自是没能察觉到即将到来的危险。
忽而几个黑衣人从空而降,应是因萧乾他们迟迟未到的原因,难免有些担忧。故而便来查探一番。
几个黑衣人来到萧乾的面前时,听着身后的脚步声,顿然明了现今的处境。几人皆是看着萧乾,轻声道,“主子,该怎么办?”
却见萧乾拉着木婉柔走到火堆旁。黑衣人等皆是诧异,径直地跟了过去,想要看看主子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脚步声越发近,众人心上越发紧张。忽而,萧乾将手一放,将木婉柔推入火堆之中。大火在刹那间更是旺盛。
一众黑衣人皆是被萧乾这般的举动所吓到,一名黑衣人上前去询问萧乾的意思,另一名黑衣人正欲救出木婉柔,却见萧乾一下,便将那打算救木婉柔的黑衣人杀掉,随之也推入火堆之中。
萧乾做完这些事后,便将自己身上的外袍褪下来,也扔入火中。
之后,萧乾便欲施轻功离开,忽而觉察到身后之人一点举动也没有,冷淡的开口,“若你们要陪同他们一起死,那便留在此地。”
说罢,萧乾便径直的离开了。
呆在原地的几个黑衣人也急忙施轻功跟上萧乾的步伐。都听闻太子殿下心狠手辣,现今他们是真的见识到了,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可以弃之不顾。
只是他们不知道,木婉柔并非萧乾的亲生母亲,只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萧乾仍旧是心狠手辣,也仍旧是为了自己不会爱上任何人。
只可惜了那名入了火海中的黑衣人,若是没有来这一趟,许也不会有这样的飞来横祸,只是事情已然发生,也再无法改变。
火海中。
木婉柔仍旧无法相信自己萧乾就这样将自己推入火海,没有一丝的犹豫,也没有一丝的迟疑。
可是在萧乾推木婉柔的那一瞬间,木婉柔忽而醒悟过来了。一直以来都只是她一个人在执迷不悟,都是她一个人咎由自取。
木婉柔望着缠绕在自己身边的火苗,望着自己原先的衣物,因着身边的大火而变得火红,似血一般。望着大火中其他因这场火而化为灰烬的物什。
忽而觉得自己过得是那么的可笑,那么的可悲。
木婉柔爱着一个人,爱得那么的深,那么的不顾一切,那么的痴迷。可是,却从来也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永远也无法得到自己想要的。
木婉柔曾经可以拥有季白的,也曾经以为自己确确实实地拥有了季白,可这一切不过庄生晓梦一场。
一直以来木婉柔想要什么,她都会努力去得到。那一年认识了季白,季白是那样的好,那样的洁白无瑕,如璞玉一般。同时木婉柔也发现了,自己配不上季白。
自己既没有漂亮的衣裳,也没有华丽的首饰,这样的自己是配不上季白的。也是不能站在季白的身边的。
木婉柔无法容忍他人站在季白的身边,也无法容忍她的季哥哥爱上别人,所以她不择手段,哪怕成为自己最为厌恶的人,哪怕是去面对自己最为厌恶的人,她也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木婉柔敲开了老国公的房门,借此换来了漂亮的裙子,华丽的首饰。木婉柔想要以不一样的自己站在她的季哥哥的面前。
可这样仍旧是不够的,她的季哥哥还是可能娶其他女子,最大可能的人,便是国公府的其他女孩儿。木婉柔容不得她们的存在,只是因为她们有可能嫁于她的季哥哥。
她的季哥哥,只能娶她一人,只能娶木婉柔一人。
木婉柔将整个国公府里所有比她有可能嫁于季白的人都杀了。
也将那些曾经欺负过她的人都杀了,却唯独不能杀了老国公。
木婉柔最恨的人便是老国公,可她却无法对老国公做任何的事情。
可后来她的季白还是娶了别人,木婉柔虽然嘴上说着不在意,可心上却是痛不能抑。木婉柔不断的给自己洗脑,想要麻痹自己那颗被伤害的心。故而,木婉柔将手伸向了至高无上的权力。
木婉柔爬上了龙床,成为了一朝皇后。
可木婉柔却再也得不到她的季哥哥了,她也自己害死了她的季哥哥,是木婉柔亲手将季白送入地狱的。是木婉柔亲手杀了季白的。木婉柔是亲眼看着季白死在自己的面前。
也是在那个时候,木婉柔才知晓季白对于自己而言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也才知晓原来那么长的时间以来,自己从来未曾忘记季白,也永远无法忘记。
随着火苗的跳跃,往事一幕幕重现于木婉柔的脑中,印入木婉柔的心底。
痛的回忆,悲伤的回忆,喜悦的回忆,一切接踵而来,将木婉柔彻底的侵蚀,如木婉柔身边的火焰一般,将其吞没殆尽,彻底的化为虚无。
木婉柔忽而觉得自己这辈子所做的一切事情都做错了。从一开始便是错的,而她又怎么能到现在才发现呢?时至今日,木婉柔才发现自己所做的一切皆是错,一步错,步步错。自己一直追寻的东西,不过一场虚无,如此时的火海一般,一切归于虚无。
火光中,木婉柔好似看到了季白。季白对着木婉柔微微一笑,如初遇时一般,笑颜嫣然,季白在火光之中,对着木婉柔伸出手,如初遇时一般。
刹那间,周围好似并非在火海之中,这一切的景物皆不是眼前的这般模样。
木婉柔小心迟疑的将手放在季白的手中。木婉柔害怕这一切不过是海市蜃楼,不过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罢了。可这也确实只是这样罢了。
画面一转,木婉柔回到了当年初遇季白的那个场景。木婉柔穿着一身梨花白的衣裙,比之往后的服饰,明显简陋无比,可却是她最美的时刻。
木婉柔站在一旁看着当年的自己,她的面上带着喜悦以及点点的畏怯,可那个时候的她天真无邪,无须烦扰一切,也无意权力,当年的木婉柔是幸福的。
木婉柔也看见当年的季白,风度翩翩,犹如天神下凡一般,又如画中谪仙一般。因着季白这般美丽洒脱的模样,当年的自己站在一旁,显得渺小而又平凡。
木婉柔的眼眸低垂而下,有些暗自神伤,如当年的自己一般。可忽而木婉柔像是想起什么似得,猛地抬起头来,眼睛一动也不动地看着季白。
忽而,木婉柔笑了起来,笑得那么张狂,笑得有些咳嗽,可即便这般,木婉柔也仍旧是大声的笑着,好似要将这辈子里所有阴霾的时刻都笑开,又像是要将此生为曾得过的快乐时光都笑尽。
终是笑得眼泪也滴落下来,蹲在地上缓和了许久许久,也未能再站起身来。豆大的眼泪不断的滴落下来。
木婉柔之所以会这般,只因她看见了季白眼眸中的那抹深情,那抹她忽略了许多年的深情,她错过了许多年的只对于她一个人的深情。
木婉柔后悔了,当年自己只顾自己的悲屈,只顾自己的情义,却是忽略了最为重要的一点。那便是,季白对于自己的爱。
木婉柔所做的一切,因着这个一抹深情,刹那间皆是失了意义。
木婉柔自以为是的所有作为结果不是一场自导自演的悲剧,自己不仅亲手将季白推开,也亲手将季白置于死地,亲手断送掉自己一切的幸福。
忽而,木婉柔看见了,与当年不一样的结局。
当年的自己并没有敲开老国公的房门,也没有成为国公府唯一的女儿。
没有所谓的锦衣玉食,也没有华服,没有精美的首饰。自己仍旧是那般寒酸的模样,仍旧是一副受尽欺负的模样。
只是,有一个人护着当年的木婉柔,免她受人间凄苦,免她受饥寒人言。
终,季白娶了木婉柔。而木婉柔与季白一同遨游世间,看遍这世间一切的美景,生了一对儿女,幸福地渡过这一生。临死前,季白与木婉柔的手仍旧是握着的。
木婉柔看着这一幕幕,这与当年相背离的这一幕幕。心上越发凄苦,面上的泪如断了丝的珍珠不断地砸落地上。
这一切都是自己害的,都是自己害得。
突然木婉柔感受身上的灼热,再睁眼,却是看见铺天而来的火焰包裹着自己。而此时,木婉柔却是再没有一丝一毫的悲伤之情。
而是微微一笑,熟视无睹的开口道,“我错了,一切都错了!我一直都以为我永不会错,却原来我错得这般离谱。你想要拥我入怀,而我却一次又一次的推开你。一切不过是我的自以为是,我的咎由自取。现今这般的结局,也是我该死,该得的。”
木婉柔笑得更加严重,她身上已被烧得差不多,几近化为灰烬。终木婉柔所有的气力化为了一句话,“季哥哥,柔儿错了,若能重来一回,柔儿定舍弃一切,只求你一个怀抱。只是终也永不会能有重来的机会,也永再没有柔儿能改正的机会了。”
话毕,木婉柔便化为一具躯壳,被烧成面目全面躯壳,原先的火焰也明显的减缓了些许。只是却仍旧没有灭的趋势。
待追兵赶至时,也只见到熊熊燃烧的大火,以及大火之中好似皇后的身躯。
因着大火过于盛大,他们也不知道该如何做,也不敢确定大火中那二人的躯壳是否便是萧乾和木婉柔的尸骸。
故而,他们只是等待着大火的熄灭,等了足足有一个时辰。
终大火熄灭,在那废墟之中,寻得了一些皇后娘娘的衣物,已经萧乾的衣物。而皇后身上的首饰,却全都寻得了。
众侍卫便认定,大火中的两具尸骸便是木婉柔和萧乾的尸骸。
众侍卫看着那烧成碳一般的躯壳,皆是觉得有点恶心。但是想来,死去对于萧乾与木婉柔二人许也是一种益事。
只是谁也不知晓,那废墟中的两具尸骸却并非萧乾与木婉柔的尸骸,那不过是另一个男子与木婉柔的尸骸。
而萧乾没死,却是在背地里招兵买马。
不过这也是后话了。
现今,众侍卫回到皇宫之中禀告皇上,他们所发现的情况,以及萧乾和木婉柔已经被烧死了情况。
萧衍的面上没有什么表情,淡淡的,应了一声之后,便让人退下了。
萧衍自萧乾入狱之后,便总是一个人待着。现今又出了这般的事,自己的皇后竟是那般扰乱宫闱的人。
萧衍头一次感觉到自己老得那般快,也是头次发现自己的力不从心。
而这个消息传到荣亲王府的时候,秦悦与萧煜却是十分高兴的。
特别是秦悦,不知为何她就是十分的开心。
应是因为秦悦最后终于胜了这一局棋,也终于将萧乾和木婉柔给除去了。心中的一块大石头放下,再也不用担心会有谁来将自己的孩子置之死地。
秦悦终于可以安心的养胎,等待这孩儿的生下来。
一时之间,荣亲王府其乐融融。
而虞心在荣亲王府养了有些时日后,待得身子大好,便同秦悦和萧煜说一声,便欲离开。
虞心要离开,青竹多多少少还是有些许的不舍。
因着虞心此番离开,身子仍旧是没有彻底养好,且也因着先时任性的所作所为而至身子烙下病根,却也是不知晓得养好身体再出发。
一行人在院子里未虞心践行。
微风轻拂,现今已入深秋,风已然有些寒。秦悦自是在萧煜的照料下,不能冻着,也不能冷着,且因着秦悦自有了孩子之后,便食得略多了些,到底是三个的人的份,故而也是极其正常的。
因而萧煜也自然是不会让秦悦饿着了,也不会叫秦悦腹中的孩儿饿着了。故而说是为虞心践行,实则是秦悦又一场食宴罢了。当然在座谁也知晓,只是谁也不会说。
毕竟对手可是能把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置之死地的萧煜和秦悦,是出了名的腹黑夫妻的,谁也不想去招惹,知晓的人也是不会随便去招惹的。
青竹给虞心带了些容易携带的补药,好让虞心再憔悴之际,能减缓些许痛苦。青竹也将一张药单递给虞心,说道。
“虞心,我也没什么好给你的,这些是炼制的比较方便携带的补药,你带在身上,以防万一。还有这张药单,你每月记着按着药单上的药吃着,你留有病根在,这些药不能停的。”
青竹说到这,仍旧有些许的不舍。
因着这几日的相处,虞心已然与荣亲王府的人关系好,特别是每日都去看虞心的青竹和半夏。青竹半夏和虞心的关系变得很好。
只因她们三人皆是性情中人,故而,十分谈得来。
半夏看着虞心开口道,“虞心,你便不在多留一会儿么?青竹说你的身子还没全好,现下不要勉强的好,住在这儿不是更好么?也对你好些。”话语间皆担忧已经满满的关怀。
虞心对着半夏微微一笑,道,“还是不了,我想要抓紧时间去看看我那些错过的风景,现今我想为了自己而活,想要找到属于我一个人归宿。”
青竹接过虞心的话语说道,“不管我怎么说她,她就是不听。明明告诉她了,还要修养大半个月的,现下她却是要出门了。全然忘记自己先时任性的结果了。”青竹有些愤愤的说道,虽说这些话语都带着一些埋怨,可却是满满洋溢着关怀。
虞心眼中有些许的潮湿,可也只是有些湿润而已,并没有水分流露出来。
这时,秦悦开口了。“青竹半夏,既是虞心要走,你们也不好便这般留着。虞心有她自己的决定,也有她自己的想法。她想要离开便让她离开就是,虞心到底先时也是练武之人,哪里有你们想的那么脆弱。”
“只是……”青竹还想要说着什么,却看见秦悦的脸,却是没有再说下去。
是啊,虞心自是没有那么的憔悴,只是青竹的决策也并非便是错的。终究再养些时日终究是好的,对于虞心而言也是有益而无害的。
虞心现下这般想要离开,却也是因为自己。虞心累了,做了那么长时间的傀儡,她想要自己去寻找自己想要做的事,她想要知道自己是否有什么能做的事,也想要知道是否有什么自己的追求。
虞心也知道,青竹和半夏都是为了自己好,虞心自己也知道若是再修养大半个月,自己的身子会更好一些。可是虞心却是巴不得出门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去寻找只属于自己的归宿了。
秦悦望着桌上萧煜准备的点心,以及满满的菜品,心上越发向着吃的而去,秦悦自己也是十分的好奇,自己何时变成一个吃货了,先时也不会这般啊!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吃货了,这般喜欢吃了。
可秦悦心上虽是这般想的,可是面上却仍旧是看着桌上的吃的。
萧煜看着自家媳妇的这般模样,自然是巴不得把所有吃的都递到她的面前才好。
故而,萧煜开口道,“别站在哪儿说话了,都坐下罢!”
萧煜这话刚说出口,众人皆是知晓,护妻狂魔这是要喂食自家媳妇了。
这哪里是在意众人站着了,只是秦悦现下想要吃东西了,所有萧煜才会这般说的。
但是即便蜚语,众人也皆是坐下来。
秦悦也没有再管着什么,自顾自的吃着东西。而萧煜却是看着秦悦,眉眼间含情脉脉,一双桃花眼似是能滴出水来似的,又似能将一个人勾去一般。
这样的景色若是被谁家的闺阁之女看到,许都要暗自以生相许了。长得这般妖孽的人,顶着这般好看的一张脸,还这般含情脉脉的眼眸,任凭哪家的闺女都抵达不住。
只是在秦悦这般,这般美的景色都没有她手中一块桂花糕迷人。
不过若是萧煜知道这般,许是要被气死,不过即便是生气,萧煜也不会拿秦悦怎么样的。萧煜爱着秦悦。
萧煜对于秦悦的爱,有点像沐挽歌对于萧衍的爱,却也有点不一样。
皆是那般的情深,却不会那般的飞蛾扑火。
为虞心践行的宴会,无须多久,便也停止。
因着虞心到底身子还是不大好,不能吃过于油腻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