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碗碟的口里开始打颤,当初朱姨娘被容老爷下令掌家,那也是缓缓收服,从没这样激烈的。可是这位,怎的全不按想法出手?这会儿,管碗碟的开始后悔了。
嫣然淡淡一笑,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今儿这事,你皮肉也吃了些苦头,我呢,今儿也就不罚你,只是若再有以后……”嫣然顿住没有说话,那管碗碟的连连磕头:“三奶奶,您的意思,小的全都明白。以后上头说什么,小的也就听着就是。还望三奶奶大慈大悲,别把小的这活给撤了。小的家里人口多,男人又得了病,全靠小的在这家里赚钱养家。”
“奶奶是慈悲人,既这么说,也就是准了,你还不赶紧出去?”秋兰已经喝道,这管碗碟的急忙又给嫣然磕了一个头,这才离去。
经了这么一遭,那些有异动的,想来也会老实些了吧?嫣然闭上眼睛,感到有些疲惫。郑三婶已经掀起帘子从里面出来,瞧见女儿这满脸疲惫的样子,坐在女儿身边就道:“原先你阿婆活着的时候,说各有各的难处,我还不懂,以为你阿婆哄我的话呢。方才瞧了,才晓得,还真是各有各的难处。”
“这家里人多了,人多口杂,人心必定也是不一样的,这做上头的,既要担心被蒙蔽,又要用人,只有多操心了。”嫣然的话并没让郑三婶松开眉,而是微微叹了口气:“瞧瞧,还是我好,虽……”
“娘!”嫣然嗔怪地叫了自己的娘一声,就靠在她肩上:“人这辈子,总是有各种各样的事,哪有只想好的,不想坏的呢?再说了,爹爹还想让小弟科举呢,虽说不能去考举人进士,但要能考上一个秀才,也是好的。”
做秀才,足迹不出县内,纵有人想说郑家的身世,也不过破上几两银子就是。但要真去考了举人,乃至进士,那可就不是银子能买住的。郑三婶听的女儿这话,轻轻拍下女儿的手:“先生说,你弟弟聪明着呢,只是可惜,可惜。”
“娘,等到弟弟娶了媳妇,给您生了孙子,读书聪明,那时考举人考进士,就没人会说什么了。爹娘那时应该还年轻,还不是可以瞧了孙儿科举?”嫣然的话让郑三婶笑了:“要真照你说的,那就好了。不过呢,我方才这话还是贪心了。既有今日的日子,又何必去想更多呢。”
娘!嫣然又叫一声,娇娇地靠在郑三婶肩头,郑三婶把女儿的肩搂过来,女儿年纪再大,在下人面前再是那说一不二的富家少奶奶,依旧是自己心窝窝里的肉,舍不得她受一点委屈啊。
“什么?竟然是这样?”按周大娘的想法,让几个管事的,背地里给赵嫂子下绊子,然后这风声慢慢地传到嫣然耳里,显见得是赵嫂子管家不力,到时嫣然还是要请自己出山,帮衬赵嫂子些。这计划原本是很顺利的,可谁知道今儿在管碗碟这里翻了船,周大娘听完管碗碟的话,眼恶狠狠地瞪着管碗碟的:“你是糊涂油蒙了心?这种事,不是该先来寻我说,然后我给你出个主意,怎么就直通通地跑去寻三奶奶,还……”
管碗碟的被这一通骂,有些不服气起来,嘴嘟的有些高:“我这不是想着,直接在三奶奶跟前给赵嫂子上些眼药,大娘您回来的也更快些,可谁知道三奶奶不吃这套。”
“说你蠢,你还真够蠢,姓赵的为什么会这样,定是三奶奶和她说了什么,你这一去,不是给我寻不是?”周大娘气的差点倒仰,见管碗碟的还在那嘟着嘴站着,瞪她一眼道:“你以后可记得了,小心做事,这以后,也就不用去给姓赵的寻不是了。”
管碗碟的哎了两声,本就不会再寻什么是非,毕竟周大娘的势力,还不是从主人那里来,这以后,见到周大娘,也就无需这么亲热了。管碗碟的心里想着,人就退了出去。
周大娘也是在这家里做老了的,管碗碟的那神色怎么瞒的过她?想着从此以后,自己的话只怕没几个人听,这心里就开始翻江倒海起来,想着喝口茶定定,可这茶壶里一滴水都没有,还要自己去烧水。若是原先,这要没了热水,叫一声,厨房自然会送来。可现在,想着周大娘就越发不满起来,拿了茶壶往外走。
刚走到门口,就有人跑过来,和周大娘撞了个满怀,茶壶都差点摔破。周大娘瞧见是自己儿子,喝道:“你这慌个什么,难道没瞧见你娘我在这里?”
周大娘的儿子急忙停下脚步,嘻嘻一笑:“娘,您今儿没在前面当差?”儿子的话让周大娘心里更怒,索性不去烧水,坐回椅子上道:“哪壶不开提哪壶。你还不晓得吗?”
“娘,我觉着,既然三奶奶不喜欢您,您不如去和二奶奶说。”听了儿子这几句,周大娘一口啐过去:“放屁,二奶奶都已失了势了,我还去寻她,这不是……”
“娘,我和您说,三奶奶初来时候,谁也没想到她会当家。这会儿,局势如何?我们啊,索性烧个冷灶。虽说二奶奶失了势,可是她总是周家的千金,周家也不满老爷把这些产业都交给三爷,若是……”儿子的话让周大娘的神色渐渐放缓,烧个冷灶?陈家不就是烧了三奶奶这个冷灶,现在是什么情形?整个容家的下人,谁有陈家这么风光。若自己也能烧个二奶奶的冷灶,会不会?
可是这事情,总是要多想想。周大娘在那里举棋不定,她儿子也没再劝说,这件事,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回转得来的。
“今年的牡丹,眼瞅着又要开了,说起来,今年二月,都没逛过这园子呢。”扬州富商家中,家家花园都是有可观之处,容家也不例外,况且这宅子的上手主人,也是个好园林的,假山异石、名花佳卉,搜罗的不少。这每年二月,容家都要借机办上几次赏花宴的。今年事情繁多,这赏花宴,自然是没有办。
“要不是这些日子,事情渐渐顺了,只怕二嫂也没有心思逛这花园呢!”秦氏对嫣然浅浅一笑,此刻家中,倒是秦氏和嫣然更为亲热些。
嫣然也笑了:“今年春光也辜负了,等牡丹花开时候,不如开牡丹花宴。一来呢,也好抓住这春尾巴,二来呢,让大妹妹散散心,这三来呢,石通判的任期也将满,也好送送石奶奶。”石安任期一满,就要举家回京,以后或留京或外任,嫣然和曾之贤得见面的日子,少了。
秦氏听到嫣然提起曾之贤,不由微一皱眉就笑着道:“其实有件事,我一直都想问问三嫂,您和那位石奶奶,交情真是令人羡慕。可有句话呢,说出来也不怕三嫂恼,这主仆之间,终究是有别的。”
嫣然笑了:“你也不用怕我恼,能得到今日之境遇,不过是我运气好罢了,还有就是,主仆虽则有别,人心却是一样的。”秦氏了然,两人说笑着离开。
假山背后一丛竹旁,周氏已经在那站了很久,直到秦氏和嫣然离开,周氏脸上的怨毒才流露出来,这样的事,也亏她有脸说出,说出也就算了,竟然还有人赞同,实在是,不要脸到了极致。
“二奶奶,天虽渐渐热了,可这里还是凉。您还是回去吧。”周氏身边的丫鬟瞧着周氏脸上的神色,心里的害怕越来越深,但又不敢露出,只是轻声劝说。
“不就因的屋子里热,我才出来走走。你方才也听到了,那位石奶奶,可是要离开扬州了。”丫鬟应是,周氏的双手握成拳,这下,她最大的依仗离开扬州,也就可以慢慢地收拾了。
家破人亡,真是癞蛤蟆打哈欠,口气太大。里应外合之下,她纵有三头六臂,也是难以抵挡的。周氏眼里的光越来越狂热,狂热的丫鬟更加害怕,想着索性不如求了周氏,把自己放出去,不要想什么做二爷的通房姨娘这样的事。
自从闹了那么一件事,赵嫂子的话,再没人敢阳奉阴违,交代下去,自有人咄咄办好。听到嫣然要开赏牡丹宴,赵嫂子自然在旁出了无数的主意。
每出一个主意,嫣然都摇头说不好,太奢华了。扬州富商哪有嫌弃奢华的,赵嫂子虽觉奇怪还是道:“奶奶想来是有见识的,只是您也要让小的们定下,究竟要怎么做?”
“你的主意并不是不好,只是这家家都一样,有些不新奇。要我说呢,我们还是想个新奇的法子。那日也不用什么大班子,更不用扮上。那些什么彩绸也不用系上。更不用用牡丹花盆搭一座牡丹山出来。要我说呢,就选几个嗓子轻妙的小戏子来,在旁边花厅那里,只用琴箫,在那呜呜咽咽地唱了,那些牡丹呢,也选那开的好的,往这四周摆上。这人呢,一走进来,就沿着牡丹花道,来到这摆了牡丹的赏花之所,岂不更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