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朱姨娘说是她猜的,可等她走后,容玉致思前想后,越想越觉得,这个猜测极有可能,毕竟只有这个猜测,才能解释为何林夫人待自己这么好,为何她看向自己的眼,那样的慈爱。
可是,这个猜测一旦被证实,那林大人和林夫人之间,容玉致越想越头疼,越想越觉得,这件事不该是这样的。但还是挡不住去想,于是只有回到容家来寻嫣然。
“朱姨娘说什么了?”嫣然上前把门窗关好,坐在容玉致身边问。
“她说,我的娘,不可能是齐小姐,而是林夫人。”容玉致把话艰难的说出。嫣然差不多惊呼出声,接着就压低嗓子:“不可,你不能相信,你要晓得,她是骗子,骗子是说谎都不眨眼的。”
“我知道,三嫂,我不该相信,可是她一走,我越想越觉得不对。真按景家所说,我不过是个背弃景家的亲戚所生的孩子,那他们为何要对我这么好?三嫂,你不知道,在林夫人身边,我有找到娘的感觉。”
不,不是找到娘,而是她就是娘,那种深刻在血液里的,从来不会忘掉的感觉。那种抚触,只有娘才可以给与,那种安心,只有在娘的身边。与其说是朱姨娘在猜测,不如说是和容玉致的猜测一样。
“玉致,醒过来,醒过来。”嫣然伸手把容玉致抱在怀里,容玉致靠在嫣然肩头:“三嫂,我晓得,我不该这样想,可是,你不明白的,不明白那种感受。”
那是母女之间尚未分离时候就建立起来的亲密感觉,那是无论经过了多少事,经过多少年,都无法磨灭掉的感觉。那是从心底里发出的呼叫。容玉致的泪已经打湿了嫣然的衣衫。
嫣然能明白容玉致的心,可是若不收敛,那对林夫人也好,对容玉致也罢,都是灭顶之灾。
嫣然把容玉致的头抬起来,看着她的眼睛:“我晓得,我晓得,可是这件事,不管是真是假,都不能说出去。你做最对的一件事,是回来和我说,而不是去问林夫人。”
“可她若真是,真是我的娘,那我……”
“你会害了她。”嫣然毫不客气地戳破容玉致的念头。容玉致垂下眼,是的,会害了她。当时爹爹是怎么说的,自陈姓苏,苏州人士。在游瘦西湖的时候逃走。景家千金,落难成为商户妾室,再到现在,她一定吃了很多苦。而一旦说出,那她吃的那些苦,就全无意义。
嫣然摸着容玉致的发:“你要知道,汉景帝王皇后,也是要到儿子做了天子,才能和修成君相认的。”
丈夫和儿子是不一样的,容玉致含糊点头。嫣然觉得自己说的话残酷至极,可也只有这样说,才能让容玉致记住:“若是林大人知道真相,他无法为难景家,可是,他要对付容家,那是易如反掌的事。”
为难不了景家,就拿容家出气也可。那时林夫人也不好帮忙,容玉致只觉得五内如焚一样,这一年多来,发生的事,真是一件比一件还要让人难以接受。
虽说朱姨娘是个骗子,可是她的猜测,只怕有七八分作准。不然林夫人为何不愿意见容老爷,虽说男女有别,但按林夫人说的亲戚关系,林夫人和容老爷见面也是很平常的事。
听着嫣然的叹气,容玉致抬头看着嫣然:“我知道了,我也不会拿这件事去问爹爹的。”
说着容玉致又有些哽咽了,嫣然轻轻拍拍她:“还好,你还没完全糊涂到直接去问叔叔。”容玉致笑容里有几分羞涩:“三艘你不是常说,人做事要仔细想想。我刚开始,确实是想直接去问林夫人,或者去问爹爹的。”
朱姨娘想来,算的也是这一点,可惜她没算到,现在的容玉致和原来不一样了。嫣然拍拍容玉致的发,这孩子,也开始长大了。
“姑姑,你想的这一出母女相认的戏,可惜啊,别人全不接招。”苏姨娘懒洋洋地躺在床上对苏姑姑说。对她的冷嘲热讽,苏姑姑毫不在意:“这也好,我能探出容玉致的深浅来,三奶奶也真是和常人不一样,那样的大仇都咽下去。”
“人家恨的是我们呢,恨我们在背后指使。三奶奶还说不是为了容家的钱,谁信呢?”苏姨娘的话并没进苏姑姑的耳,听到外头传来林大人的声音,苏姑姑就站起身:“我走了,等会儿再来。”
说着话林大人就走进屋来,见自己爱妾和情人都在屋里,林大人不由一笑。苏姑姑先用眼钩了林大人一眼,这才道:“老爷既然来了,那我就先走。”
“姑姑等会儿要去哪儿?”林大人问了一句,苏姑姑就笑了:“我去逛逛园子,哎,没有去瘦西湖游湖的福分,只有逛逛家里的园子了。”
逛园子,很好,很好。林大人笑眯眯地想着,苏姨娘已经作势要起身:“不能服侍老爷,心里可是难受的很。”
“你怀着身子呢,想这么多做什么?”林大人伸手扶了苏姨娘一把,苏姨娘怎么不明白苏姑姑临走前话的意思,靠在林大人肩头就道:“瘦西湖,我服侍夫人去了一回,可怜我姑姑,没这个福分去呢。”
林大人哦了一声就捏下苏姨娘的下巴:“你要想去,我就带你去,不过不好撇的夫人在外,这可怎么办?”
“老爷要带我去游瘦西湖?”苏姑姑进了园子不久,果然见林大人进园子,两人对上个眼神,林大人就迫不及待地在一丛竹后把苏姑姑搂抱起来,和她说要带她去游瘦西湖。
苏姑姑果然做惊喜状问,林大人见她这样,撮嘴在她脸上亲了下才道:“当然是真的,不过呢,苏姨娘说不好撇的夫人在一边,我在想,要不要收拾两个船呢?”
“老爷既有这份心,何不就备两个船,分了男女。到时多约几个,去某家庄上坐坐。”苏姑姑心里打着主意,林大人果真点头:“这样也好,说起来,我们和容家既是亲戚,我又听的容三奶奶的兄长也来了好些日子,不如就约他们家。”
“老爷果真想的妥当。”苏姑姑的声音越发像搀了蜜一样,林大人笑着把苏姑姑搂的更紧:“只是委屈了你。说起来,这些日子湖上也没什么好风景,若是春日就好了。”
“前儿不是才下了一场小雪?听说湖上雪景也好,我还没去瞧过呢。”苏姑姑一边给林大人灌着米汤,一边在那轻言细语。林大人自然连连点头,也顾不上再多说话,只顾着气喘吁吁。
“游湖?大冬日的,有什么好游的?”林夫人听的林大人主意就不高兴地说。林大人忙坐在夫人身边:“冬日有雪景,你不是一直想看断桥残雪吗?”
“那是西湖,在杭州呢,在这扬州,难道要我看连花桥残雪,都不一样的。”
“都是桥,都是雪。夫人啊,你就随我去吧,不然的话,难道说我带妾游湖,不理你吗?”林大人做出可怜巴巴的样子,林夫人一笑,林大人晓得夫人答应了,自然十分欢喜地让人去准备。
也是凑巧的很,游湖头一日,扬州又下了一场雪,这场雪虽不算很大,但把瘦西湖也妆点的银装素裹。人在船中遥遥望去,只见白玉世界一样。
本因天冷而不出门的人,也就有人趁这个机会出门看雪景。林夫人打个哈欠,看着坐在窗口看雪景的林小姐和容玉致姐妹,这才对嫣然道:“这瘦西湖,唯有瘦字最妙。”
“西湖美景,只听说过,也不晓得什么时候能亲眼一见。”嫣然笑着接了一句,林夫人端起旁边暖着的酒喝了一口:“可惜,我从无那样自在过。”
“夫人若不自在,那我们就更不自在了。”嫣然的话让林夫人又是一笑:“劳心者劳力者,谁知道哪边更好?”
嫣然正待要答话,苏大娘就走进来:“夫人,方才苏姨娘说肚子有些疼,老爷晓得之后,就命人往前面庄子上停。”
前面庄子?林夫人的眉不由微微一皱,容玉致的声音已经传来:“前面只有一家庄子,那就是我家的。”
容家庄子,果真她们算的很妙,林夫人笑了笑就问容玉致:“那我们今日,就打扰了。”
“前日家父的一个姨娘说想看雪景,家父正携她在庄上。”容玉致的话,听在林夫人耳里是答非所问,林夫人的神色却有些变化,急忙对苏大娘道:“那么我们不好上岸去,就让小船送苏姨娘上岸去庄上歇息就好。”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船已经靠岸,更要紧的是,听到消息后的容老爷,已经在岸边等待。林夫人不由闭上眼,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自己记得容老爷,那容老爷呢,但愿他忘了自己。
林小姐是懵懂不知的,见船靠岸就上前对林夫人道:“娘,我们上岸歇一会儿去,这船上虽有火炉,可还是有些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