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耻之尤,无耻之尤!郑三叔的胡子都快烧着火了,因爱丽丝紧紧抱住郑二哥,郑三叔不好伸手去扯儿子,但还是在那大喊:“无耻,无耻,你这女子,可知道礼仪廉耻是什么?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把男人牢牢抱住。这样不通教化的人,那里能做我们郑家的媳妇?”
爱丽丝一着急,就忘了说中国话,说起她本国的话来,叽里咕噜的,郑三叔也听不懂,只见儿子在爱丽丝的哭诉下,面色似有缓和。郑三叔更是急的要死,对儿子喊道:“我们走吧,你娘还在家里盼着我们!”
“走了,你还会回来吗?”爱丽丝的声音已经嘶哑,郑二哥听到爱丽丝这样问,终究不忍心,用手把她的手指从自己腰上慢慢地一点一点分开:“爱丽丝,我们本就不是一样的人。”
“不要拿这种话来骗我,保罗,我知道你是爱我的,尽管你从来都含蓄地不说出来,可我晓得,你是爱我的。”爱丽丝怎肯放开抱住丈夫的手,眼泪已经打湿他的后背。
郑二哥低头看着爱丽丝那双嫩白如葱的手,怎能不被她吸引,这样热情的,带着不可知的一切来到自己身边的姑娘,她的一切都和郑二哥认知中的女子不一样。知道那么多郑二哥不知道的东西,会讲好几国的番语。做生意精明能干,这样的不含蓄,让郑二哥入迷。可这样的不含蓄,也让郑二哥告诉自己,不能被她吸引。
他们,是不一样的人。因此郑二哥有意回避,可再回避也没想到爱丽丝会做出这样大胆的事。当在前往澳门的船上醒来,看着爱丽丝那双像海一样蓝的眼睛时,听着她指着大海说,我就做了这样的事,你要不肯,你就跳海回去,你跳下去,我也就跟着跳下去。上天入地,我都要做你的新娘。
那时郑二哥就知道,自己已经彻底沦陷,不能再有拒绝的余地。可自小受到的教育又让郑二哥觉得,这样举动,真是背弃祖宗辱没家人。
心中思绪万千,理智和情感在心里交战,一忽儿这占了上风,一忽儿那占了上风。听着爱丽丝此刻的哭泣,郑二哥晓得,有些事,是再也摆脱不了。
不,不是被逼迫,而是自己的心告诉自己,不能摆脱。
“爱丽丝,我会回来的!”郑二哥的手已经不去分开爱丽丝的手指,而是温柔地握住她的手,如同发誓一样。
“不,你不会回来的,等你回到扬州,你会在你父母的安排下娶别的女人。永远不会回来!”爱丽丝还是不肯放手。
郑二哥终于决定正视自己的内心,不是一样的人哪又怎样?相距遥远那又如何?既然上天让他们远隔万水千山都相遇,那就是一种缘分。天下事,哪有这么多的可能不可能,承认自己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有这么难吗?
“爱丽丝,我和你在你们的主面前发过誓的,我这辈子,只会娶你一个人。爱丽丝,你相不相信我?”郑二哥语气坚定,转头看着爱丽丝,爱丽丝抬头看着自己倾心恋慕的男子:“保罗,你不是不肯受洗,不肯改信吗?”
“是的,可我知道,神佛面前发的誓,是不能改变的。爱丽丝,即便他是你们的主,我在他面前发的誓,也不会改变。”爱丽丝慢慢地放开抱住郑二哥的手,眼里满是留恋。
他们这番话是用番语说的,郑三叔听不懂,只瞧见儿子被放开,就拉住儿子的胳膊:“走吧,我们走,以后永远不回来了!”
“爹爹,爱丽丝是我的妻子。”这一句让郑三叔停下脚步,十分怀疑地看着儿子:“你疯了,什么你的妻子?没拜过天地,没见过祖宗,哪里能算你的妻子,淫奔之女,连……”
郑三叔话没说完,郑二哥已经拉着爱丽丝一起跪下。虽然爱丽丝对中国人动不动就跪的规矩感到十分不解,可也晓得新媳妇要见公婆,那是必须要跪的。因此乖乖跟着郑二哥一起跪下。
郑三叔明白儿子的意思,登时就大怒起来:“别以为现在这样补就可以,我不同意,不同意!”
郑二哥带着爱丽丝一起给郑三叔磕了三个头,郑二哥才道:“爹爹,不管你同不同意,爱丽丝她都已经是我的妻子了。”郑三叔指着儿子:“你,你这样是在怪我们了,不该来寻你,该让你在外头过快活日子?我和你娘真是白把你疼这么大了。”
“不,父亲,我们原来计划,就是等孩子出生之后,就去广州,并请你们也来广州相会。”爱丽丝是红毛番人,长的和中国人两样,只能在几个规定的港口出入,不能进到内陆。
“你倒是自说自话,什么都定下了?以为生下孩子,我们郑家就可以认你,这简直就是做梦。”郑三叔没料到会出这么一个大转折,怒火已经不是一点点了。
“对不起,父亲,我知道我的行为,给你们添了很多麻烦。可是父亲,我是真的很爱保罗。我不愿意我的人生,没有保罗陪伴。”
“你要你的人生有我儿子陪伴?就可以把我儿子掳走,就可以逼他娶你,就可以没有一点音讯传来,让我们老两口以为他已经不在人世了。甚至,你明明知道,他是侯府的家生子,这样被带走,会被安上逃奴之名,会牵连全家。你当真一无所知吗?”
郑三叔已经气冲斗牛,几乎是口不择言地说。最后一句让爱丽丝皱眉:“什么家生子?什么逃奴?难道说保罗是奴隶,可是,一点也不像。”
“这件事,是我没有告诉你,爱丽丝,这很复杂,和你们的规矩不大一样。”郑二哥见父亲怒气冲冲,先安抚一句爱丽丝,这才对郑三叔道:“爹,这件事,千错万错,要怪就怪我吧。”
“怪你?你倒是好担当。”郑三叔不怒反笑,接着脸色一变:“怪你又有什么用?难道就能补偿得你娘的那些泪水?老二啊,你不小了,快三十的人了,该知道很多事情,不是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当日你被带走,这我不怪你,可后来难道你不能逃出来?”
逃出来?可是,舍不得啊!从很久之前,就舍不得了。郑二哥看着爱丽丝,接着就对郑三叔道:“爹,儿子晓得儿子做的事,实称荒唐,可是儿子这一生,只愿娶一个人,就是爱丽丝。爹爹,儿子可以跟您回扬州,可要在年底赶回来,那时爱丽丝就要临产。”
竟然还给自己提条件,郑三叔气的差点吐血。他们在这里用番语中国话轮番地讲,伙计们早把商行的门关上,此刻屋里只有寥寥几个人。张客人在旁察言观色,见得郑三叔如此,忙开口道:“大叔,您也晓得的,这儿女大了,就有自己的主意,其实呢,商人在外头,多娶几房也不碍事。”
“我这一生,只娶一个。”郑二哥怎不晓得张客人话里的意思是什么,断然拒绝。郑三叔本来已经打了主意,就各退一步,回到扬州,给郑二哥另娶一个,这边他不肯断也可以,横竖两边来往的多了。到时生下儿女,如果长的像郑家这边的人,女儿就带回去养,如果长的不像郑家这边的,还是金头发白皮肤,就放在这边养着。
可这会儿儿子一口拒绝,郑三叔已经一个耳刮子打在儿子脸上:“忤逆不孝,为了一个女人,一个女人,你连祖宗都不想要了吗?”
“儿子并没有不想要祖宗,爹!”郑二哥挨了一巴掌也不闪不避,只是站在那里看着郑三叔眼都不眨地说。
“这样的女人,她生的孩子怎样列宗祠上族谱?”郑三叔指着爱丽丝,虽说古人也有纳胡姬的,可有哪家把胡女正正经经娶回来做当家主母的?这个儿子已经是事实上的长子,他的妻子是以后郑家的主母,哪是随便一个胡女就可以做的?
“爹,我们郑家,还能说什么宗谱宗祠的话吗?”卖身为奴,是会被从族谱上除掉名字的。这点郑三叔怎不知道?不过现在全家赎身出去,再过几年,自会再回郑家本支,说明情形,然后另立宗祠,另开族谱,写明从某地迁来就可。
儿子的这句话,正正经经地戳了郑三叔的心窝子,第二个巴掌又要打上去。爱丽丝站在郑二哥旁边,上去一挡,那巴掌没打在郑二哥脸上,打在爱丽丝的额上。
竟要在自己面前做一对苦命鸳鸯吗?郑三叔看着儿子,冷笑道:“好,好,我们都是白费力了。你若不肯背弃这个女子,那我和你娘,就没你这个儿子。”
“爹!”郑二哥又跪在自己父亲面前:“儿子并不是要背弃祖宗,爱丽丝确实是个好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