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然看着曾之庆,当初那个无忧无虑在侯府快活笑着的少年,已经被岁月磨掉。这让嫣然心中,开始升起一些叹息。
曾之庆面上神色渐渐收敛起来,接着曾之庆就伸手去拍容畦的肩:“都说女子从夫,既然嫣然嫁了你,就要听你的,赶紧把她带走!”
曾之庆会反对这是容畦夫妇来之前就想到的,他那样的骄傲,手里的东西只有赏赐给别人的,哪有会接受昔日仆从的献产。容畦并没接曾之庆的话,只是轻声道:“曾兄,到的今日,你又何必这样推辞?”
“就是因为到的今日,我才要推辞!”曾之庆看了眼嫣然,眼移开看向远处:“我们曾家,赏出去的从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这一句话听的嫣然心如刀绞,她抬眼瞧着这堂屋里的家具,这些料子很好,做工精细但失于保养的家具,想到方才推开门时听到的那些嚷叫,还有曾之庆现在说的话,嫣然眼里的泪终于忍不住滴落在衣襟上:“世子,你这又是何苦?”
“嫣然,虽说你从小在侯府长大,可是有些事,你不懂的!”说完曾之庆就叫来人,这回进来的不是方才那个上茶的毛丫头,而是个小姑娘,睁着圆鼓鼓的眼睛:“爹爹,你叫人做什么?”
“带这位……”曾之庆想对女儿表示嫣然是什么样的人,可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对女儿说,只得含糊地道:“带她去见你母亲。再和你母亲说,让准备点酒菜,我和你曾大叔喝上几杯!”
小姑娘圆溜溜的眼在嫣然身上瞧了瞧,哎了声走到嫣然跟前,做个请的手势。
嫣然用袖子遮住脸,让自己的泪水别被小姑娘瞧见,这才放下袖子,对小姑娘微微笑道:“劳烦你了!”
小姑娘又嘻嘻一笑:“不劳烦的,这位姑姑,我之前怎么从没见过你?”
这个称呼让曾之庆对女儿赞许的笑了笑,接着就对嫣然道:“我差不多一无所有,所能有的,不过是努力教好孩子们罢了。”
教好孩子们?想到方才那两姐妹的吵闹,嫣然的眼不由微微一黯,小姑娘已经抬头对曾之庆笑了:“爹爹的话,我一直记得呢!”
“世子,你爹爹,平常教你什么?”往后面去的路上,嫣然瞧着小姑娘缓缓问道?这小姑娘大不过七岁,却已经屈起手指,摆出一副大人样:“爹爹说,人这辈子,总会遇到很多事,如果只顾着眼前的好,那就不好呢!”
没想到曾之庆也能说出这样一番话,这是当初那个侯府世子,怎么都不会说出来的,嫣然不由轻声叹息,果真不到最后,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的人。
昔日的曾少夫人听的女儿在外面和人说话,掀起帘子走出来,她也快三十了,这件事对她的影响,感觉要比对曾之庆更大一些。曾经保养的很好的侯府少妇,仔细看去,眼角已经有细细的纹路。甚至,当嫣然对她行礼时候,看见她鬓角,有银光微微闪过。
当嫣然行礼起来时候,曾少夫人才迟疑地开口:“嫣然?我记得,你该是祖母身边服侍过的吧?”
嫣然应是方道:“来京城有些事,听的侯府遇难,特地前来探望!”
曾少夫人细细地看着嫣然,接着笑了:“当日祖母在时,曾说过,你是个有福气的孩子,我还以为,祖母不过是说着玩的,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侯府的荣华富贵,就像过眼云烟一样,能握住丈夫的心又如何,能把姬妾侍婢都管理的井井有条又如何,甚至,曾少夫人想起过往,不由又轻声一叹。谁都没想到,灭顶之灾来的那么快,不过一个小案子,竟把自家牵连进去。
在那惴惴不安地等待中,昔日的仆人也是人心惶惶。也曾想过惩罚几个人立威,后来想想,如果侯府还在,那自然不愁人来依附。侯府不在的话,又何必让人都跟着自家一起死?
这一年来遇到的事,比曾少夫人过去那二十八年遇到的加起来都多,此刻见到嫣然,曾少夫人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少夫人,夫人听到外头有声音,问谁来了?”一个仆妇掀起帘子,缓步走到曾少夫人身边恭敬地道。
“果儿?”看到那个仆妇,嫣然有些不大相信自己的眼睛,迟疑地喊出声。
当日分离时候,果儿还是曾太夫人身边的一等丫鬟,那时的吃穿用度,比外头小户人家的小姐还要强的多。现在再见,果儿已经挽起了头发做妇人装扮,已经衣着简朴,只是那眉间的神色,还是没有变。
听到熟悉的声音,果儿抬起头,看见竟是嫣然,果儿不由露出不相信的笑,接着就道:“嫣然姐姐,你还好吧?”
接着果儿就摇头,又何必问呢,眼前的嫣然虽然衣衫很简朴,发上也没多少首饰,可是衣衫料子很好,还有和原先不一样的那种气定神闲的气度。面皮白皙手若柔荑,她的日子过的一定很好。
“夫人她?究竟出了设么事?”主人在旁,嫣然不好和果儿叙那些往事,只对她笑一笑就问道。
“公公是过年时候下雪出去,摔伤了腿,婆婆是因为侯府遇到事,又担心公公的身子,一着急竟中风了!”曾少夫人微微迟疑,才把实情说出。
原来如此,难怪站在这里说了许多时候的话,都没听见赵氏的声音。
果儿想起过往,也忍不住用袖子擦一下泪,接着就对曾少夫人道:“少夫人,还是先请嫣然姐姐进屋坐着,我先进去服侍侯爷和夫人!”
按说被夺了爵,就不该这样称呼了,可长久来的习惯谁又改得了?
曾少夫人点头,请嫣然往堂屋里坐。此刻嫣然才算瞧出来,堂屋算是待女客的,两边这两间,只怕就是侯爷和赵氏分别养病的地方。
那曾之庆夫妻就带着孩子住到两边厢房去,至于那寥寥无几的下人,就随便找个地方住。见嫣然瞧着这堂屋,曾少夫人亲自给嫣然倒茶:“现在比不得原先了,这茶叶只怕都入不了你的口,润润喉罢了!”
嫣然接过茶,这茶色泛黄,不再那样清亮,更不用说有新茶那样绿似嫩葱!这样的茶,若是昔日侯府别说拿出来待客,就算是三等仆妇都不屑用这样的茶。
嫣然忙提醒自己不要去想过往,曾少夫人已经拿出两样点心在那摆,笑着道:“你出嫁算起来,也有差不多十年了,听说先头生了个儿子,现在有几个孩子了!”
“他经常出去外头做生意,也就一儿一女,儿子倒罢了,女儿着实调皮!”提到孩子,嫣然面上笑容多了几分暖意。
“女儿家,调皮些也不算什么大过错,毕竟,也只有那么几年好时光!”曾少夫人有些感慨地说。
想到方才进门时候那两位小姐的争吵,嫣然刚想说就听到外头传来一个孩子的哭声,接着是一个女子怒骂:“哭什么哭?你还要脸吗?还以为现在是在侯府,还以为……”
不止是树倒猴孙散,看着曾少夫人面上连神色都不动,嫣然索性低头瞧茶杯。
西边的屋帘子掀起,果儿又走了出来,匆匆走到外头就对外边喝道:“姨奶奶你这又是何苦,客人还在屋里坐着呢,你就在打孩子。”
“这是他比较宠的一个妾,家里也算好人家出身,原本他不想收的,可是……”说着曾少夫人的头微微一摇:“跟了他,也算过了几年好日子。现在这样,难免心里就有怨气。她生了一儿一女,我也懒得去管!”
平常人家的女儿,非要做妾,而且是侯府的妾的话,只怕也是娘家打着攀附的主意。只怕还因为些事,和曾少夫人争执过,不然曾少夫人是不会说出懒得去管这样的话。
“这些都过去了,以后……”嫣然想安慰曾少夫人,可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曾少夫人浅浅一笑:“其实她有不服我也晓得,毕竟她娘家也没受多少牵连,世子说过,要肯离开,也就让她离开,只是她娘家那边,不好说,不好说!”
能献女攀附侯府的人,心里在打什么主意谁不知道,此刻若让女儿回家,定会被人骂,倒不如索性舍了女儿,还能得个好名声,横竖受苦的不是他们自己。
“我今日来此,本是为了……”嫣然决定直接把自己的打算告诉曾少夫人,话没说完就见果儿上前:“嫣然姐姐,夫人听说是你来了,想见一见你!”
赵氏会有这个要求也属正常,嫣然刚想起身曾少夫人的眉就微微一皱:“按说也该见的,不过那房里,毕竟是久病的人,气味不大好。”
嫣然已经掀起帘子,铺面而来的是一股老人味合着久病之人身上的味道,虽然窗户开着,可这屋子不够亮,一张简陋的床上,躺着昔日的安远侯夫人赵氏,在她床边的是方才嫣然见过的曾之庆的长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