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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明寒衣的声音。

她站在屋子中央,脸色苍白,眼睛却亮得惊人,冷声道:“别过去!”

姜东离更加错愕:“你说什么?!”

他不打算理会这句发了疯的言语,可他刚迈出一步,明寒衣的身影就已闪到了他面前,抬手对着他胸腹之处连拍,一瞬间就封住了他几处大穴,将他推到一旁角落,随即飞身飘到另外一边,冷冷道:“晏棠,你杀得了他吗?”

不久前晏棠差点受伤时她表现得极为激动,可此时鹿苍的判官笔已经给他造成了不小的内伤,她却偏偏又平静了下来,平静得堪称冷酷。

晏棠没有回答,他也已经没有精力去回答,他的双刀在用换伤搏命的方式与鹿苍进行着消耗,只看到最后一刻谁会更先倒下。

而他心里也很清楚,在进入这间密室之前,他便已经受了很多伤,至少有九成的可能是他会死在鹿苍的判官笔下。

他并不后悔,甚至于在心中几乎没有什么别样的深切情绪,只是隐隐地觉得有一点遗憾。

但下一瞬间,他便又听见明寒衣似乎冷极了、却又像是带着一丝紧绷的颤抖之感的声音:“架子后面很小,只能容下你们两人,你若杀不了他,便牵制住他,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离开那个位置,我会杀了他!”

话音落时,鹿苍正好一掌印上了晏棠的胸口,虽被真气化解大半力道,但旧伤仍立即迸出了鲜血,血气冲入肺中,他不受控制地咳嗽起来,但手中刀却稳如磐石也快如闪电,猛地划过鹿苍尚未收回的手上,两根手指被刀锋斩落,发出“扑扑”两声落于地面。

他这才止住咳嗽,漠然道:“他离不开。”

鹿苍手上剧痛,既惊怒却又想笑,他便真的讽笑出声:“哈哈哈哈!就凭你们,难道还想将老夫围杀在此?!好大的口气!”

言罢,他双眼愈发泛出深红色泽,衣衫须发无风自动,不知是用了什么邪法,功力竟再度暴涨了一截,残缺的手掌携风雷之势劈向晏棠额头,另一手中判官笔也同时攻出,却在招式用到一半时诡异地向下一折,直刺向晏棠丹田位置。

这两招不是避不开,只需向后退出一步便可化解,但只要退了这一步,便也给鹿苍留出了足够离开这个角落的空间。

而晏棠刚刚亲口答应过,他不会让鹿苍离开这里。

他只能尽力偏过头,让那一掌落空,而手中的刀刃下压,逼鹿苍再次变招。

短刀与判官笔全力相击,兵刃碰撞的声音却被咫尺之间爆发的浑厚内力掩住,只发出近乎于虚幻的“叮”的一声,就在这一声过后,削薄脆弱的刀刃寸寸碎裂,散落于地,而判官笔上也现出一道裂痕。

鹿苍面露惊容倒退半步,晏棠脸上鬼面具被掌风击碎,他面无表情地吐出一口瘀血,身上血流也更急。

唐朝青在角落中简直要急死,他不知这边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通过气息变化来稍做分辨,到了此时,明显地感到在黄铜货架与墙壁围出的方寸之地中两人气息陡然暴涨,却又在瞬息之后急速衰落,而其中晏棠的气息尤为虚弱。

他忍不住扣了满手的暗器,叫道:“女娃娃,你还站着干什么,还不快扶老子过去!”

明寒衣却一动不动,像是吓傻了。

鹿苍冷冷一笑,又将刚退出的那半步迈了回去,不仅如此,还多往前走了一点,而在这一步落定的时候,他再次攻出一招——他已经很累,所以这一招并没有过去的花哨,但却比以往更加不留余地。

他已看出了,面前的人虽然还站着,但眼神已经有些涣散,绝不可能再挡住他这一击。

而晏棠也没有想要去挡,他眼前发黑,耳中响着难以辨识的轰鸣,可他还是看得很清楚,判官笔尖端锋芒微吐,正在向他袭来。所以他最后一次握紧了手中最后一把刀,不闪不退地将胸膛对着那支判官笔送了上去,与此同时,手臂则绕向鹿苍肋下,刀锋向上斜刺,准备以命换命!

在看清这一幕的瞬间,明寒衣脸上的冷静陡然消失了,厉声道:“躲开!”

晏棠没有躲,或许是没有了躲避的力气,又或许是根本不屑于躲避,而明寒衣在意识到这一点时,只觉全身的血液像是变成了冰。

她此生都从未爆发出如此快的速度,周遭的一切在她眼中都仿佛变成了缓慢转动的走马灯,藏在她袖中的暗器竹筒不知何时已经滑落,可她根本无心关注,满眼只有那一点可怕的黑芒。

终于,在判官笔漆黑的尖端刺入晏棠胸口之前,明寒衣碰到了他的衣角,用尽全身力气扯住,将他拉向自己,抱住他就地一滚,避开了致命的攻击!

鹿苍全然没有料到这种可能,但立即抓住了机会,纵身向前掠去。他不知道为什么明寒衣非要人将他困在原地,但他本能地知道那绝不会是为了什么好事,而现在,前方已经空无一物,只需要再跨出一步,他便可以脱离那个角落了。

但就是这一步,他却没能跨出去。

谁也不知道在安全的角落里昏睡的菁娘是什么时候苏醒的,就好像在混战之中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她已经不在原处了一样。

她像个众目睽睽之下的隐形人,在所有人都未曾想到的时候突然从架子边上冒了出来,浑身是血,形如厉鬼。

她合身扑了上去,死死抱住了鹿苍的腿。

鹿苍大惊,想要甩脱她,却不知这奄奄一息的女人哪里来的力气,竟然如跗骨之疽般缠在他的腿上,无论如何也没法摆脱。他凌空一掌又一掌狠狠打在菁娘背上,每一掌都足以击碎一个人的脏腑骨骼,可即便如此,菁娘那两条细瘦的胳膊还是半点都没有挪开。

明寒衣从地上起身时,看到的正是这一幕。

她睁大了眼,几乎就要不管不顾地冲上去,可就在这个时候,她听见菁娘用嘶哑的声音大喊:“杀了他!给我们夫妻报仇啊!”

明寒衣的脚步猝然定住。

她怀中藏着的那只小小的金镯子仿佛也在一瞬间透出了滚烫的热度,让她终于找回了快要绷断的理智。

她喃喃道:“好,给你们报仇。”

而后,她回头看了一眼晏棠,极轻声地说:“记得我给你的东西么,等我给你信号,不要犹豫,直接向我发射。”

晏棠半跪在地上,似乎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闻言抬头静静地看着她。明寒衣却没有再与他对视,脚下一点,身形飘向鹿苍。

她绝不是鹿苍的对手,即便对方此时已经受了不轻的伤也是一样,但她还是去了,因为在这个屋子里,如今只有她一个人还能够活动自如,也因为,若她不拼着受伤的风险上前,那么她认识的人便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鹿苍这个时候已经摆脱了菁娘,将她再无声息的尸体狠狠甩到了一旁,像是丢弃一块抹布。他神色阴冷,却又带着十足的轻蔑,嘲弄地睨向明寒衣:“下一个是你?”

明寒衣深吸一口气:“是我。”

鹿苍嗤道:“就凭你一个?”

明寒衣道:“凭我就够了。”

鹿苍哈哈大笑:“不自量力!”他的视线从铜架边缘擦过,扫向屋子里或重伤或昏迷的其他人,用判官笔挨个虚点过去,森然道:“好,我不会痛痛快快杀了你,我要让你看着那个满嘴不干不净的唐门老东西、年轻有为的昆仑派长老、人中龙凤的六扇门大捕头、还有宣青老不死的那个古古怪怪的徒弟……我会让你亲眼看着他们一个一个都只能在我手下哀嚎,挣扎求饶,恨不得自己从没生出来过!”

明寒衣冷冷道:“你屁话真多。”

鹿苍的大笑戛然而止:“找死!”

他一掌击出,掌风带起一阵刺耳尖啸,可明寒衣已不在原地,她像是一抹幽魂,或许因为知道自己的柔弱,所以从不与他硬碰硬,只在极小的空间之内不停辗转腾挪,让鹿苍全力击出的每一招式都全然落不到实处。

但即便如此,明寒衣的内力也实在太弱,光是鹿苍招式带起的劲风就已经引发了她体内的毒蛊,让她受了不轻的内伤。

随着时间过去,她的动作越来越慢,有好几次,只差一点鹿苍就能够将她一击毙于掌下。

晏棠单手撑着地面,身体微微晃动了下,似乎想要站起来,却没能成功。

唐朝青也终于忍受不住,用双手拖着身体爬了过来,咬牙叫道:“小姑娘你让开!老子弄死他!”

随着他的大喊,像是有什么被震动了,一种怪异的骨碌碌的声音从不知什么地方传来,微弱如沙砾被踢动,若不留心,很容易被人忽略。

明寒衣双眼却乍然一亮,咬破舌尖,接着剧痛强行聚起精神,拧身一一种近乎不可能的姿势避过鹿苍的一掌,就在他的手掌擦着她身前滑过的一刹那,陡然喝到:“现在!”

在这一瞬间,她正好挡在晏棠与鹿苍之间,若要发射暗器,必定会先射到她而绝不是鹿苍。

但晏棠却毫不犹豫,在她喊声响起之时便提起最后一点力气,将她交给他防身的几枚蜡丸似的暗器尽数射了出去,每一枚都对准了她的身体!

唐朝青猛地扑上前来抓住他的手臂,将他拽倒在地:“你疯啦?!”

晏棠咳嗽几声,没有说话,偏头吐出一口血来。不仅唐朝青,连他自己也觉得他大概是疯了,但即便是疯了,他也得做个守约而不是毁诺的疯子。

另一边,在破空声传来的同时,鹿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几乎想要再次放声大笑起来,忍不住怀疑这些可悲的对手已经山穷水尽,所以只求死得痛快了。

然而,他的笑容还没浮现出来,就看到在他面前那个必死无疑的女孩子竟先他一步露出了笑容——无比诡异,却又自信而笃定的冷笑。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因为连番的缠斗而被短暂忽略了的事情在他脑中骤然闪过,他忽然记起,刚才就是这个女孩子要求将他死死困在这个角落里。

这个角落到底有什么?

他仍没想明白,但也无需想通了。

他手中的判官笔像是突然被某种无形的力道扯了一下,也就在同一时刻,那些即将射中明寒衣的蜡丸以毫厘之差偏开了她的身体,气劲荡起她的衣裙,如同盛放的昙花,裙裾飘飞间,蜡丸匪夷所思地在半空转了个弯,齐刷刷撞上了一旁的墙壁!

这还并不是结束,在高速撞上墙壁的刹那,几枚蜡丸同时炸开,其中爆出无数绚丽飞星般的暗器,有钩,有箭,有针,有镖……每一样都小巧精致得令人赞叹,每一样也都淬上了见血封喉的毒药!

鹿苍心头一惊,临时变招,从墙边飞身退开,前方已无去路,他只能后退,一直到退进角落之中才终于停下。但那些暗器炸开之后,却并没有如任何人所想一样立刻射出,而是诡谲地在空中凝滞了极短暂的一瞬。

而在这一瞬间结束的时候,所有暗器竟又一次转了弯,恰好全都射向了鹿苍!他那本该是最安全的角落居然在转眼变成了最凶险的陷阱中心!

鹿苍根本想不通这一切为何会发生,也来不及去想,他只能凭借本能汇聚起全身的真气,疯狂地击向从四面八方打来的暗器。

大半暗器受不住他的掌风,都打着旋倒飞出去,但那些暗器实在是太多了,而且它们还会在空中互相碰撞,借力弹射向更加匪夷所思的角度,便愈发让人防不胜防。

不知过了多久,鹿苍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

他的前方早已不见了明寒衣的身影,显然,在蜡丸炸开之时,她就已经早有预料地抽身退到了真正安全的区域,只留下这一片被铜架和墙壁围出的角落作为无数暗器狂舞的猎场。

鹿苍沉默了片刻,忽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

他已经努力地打落了所有射向要害处的暗器,但那根用了半生、已几乎成为他身体一部分的判官笔却在这最为关键的时刻背叛了他,让他的动作慢了一瞬。一枚细小的钩子钩住了他的手臂,而在那之后,如同溃堤之下水泄千里,更多的小针穿透了他的掌风,钉在了他的手上。

他断了两指的手上,伤口处流出的血已经变成了奇妙而美丽的蓝色,像是阳光下海洋的颜色,而他却丝毫感觉不到痛苦。他踉跄了两步,说不清为什么,他此刻特别想要去看看那个一手设计了这个局面的漂亮女孩子,问一问她,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但迎接他的却不是明寒衣,而是一个高而清瘦的年轻男人。

鹿苍有些恍惚地看向那张曾经长久覆盖在面具之下的苍白的脸,觉得似乎从那双漆黑的眼中看出了沉重的憎恨,他意识到这才是那个样貌平凡的宣青弟子的真正模样,可他无论怎么想,都想不起自己曾在何处见过这么一张脸。

晏棠靠在黄铜架旁,也在沉默地回视过来,他的样子很虚弱,但眼神却依旧镇定而锐利,像是能看进人的灵魂。

鹿苍眼中生命的光彩在飞快地褪去,而就在生与死的边界线上,晏棠忽然问:“移星阁的首领是谁?”

无关于听月山庄,也同样无关于五十年前的宣青,只是在询问他为之效命的主人。

鹿苍愣了一愣,因为这一句话,在人生的最后一刻,他似乎终于想到了什么,但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到。他便笑了笑,轻声道:“你猜。”

话音未落,他人已轰然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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