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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毒之后的第二天,晏棠便醒了过来。

他没有急着起身,在睁开眼睛的同时,先伸手在身旁摸索了几下。

明寒衣托着腮帮子瞅他,幽幽道:“别找了,那破棺材早就劈了给你炖鸡汤了。”说着,指了指一旁桌上:“喏,就在那呢。”

晏棠转过头来,虽然刚刚苏醒,但神色已经十分清明,面上看不出分毫痛苦或是虚弱之色,若非声音中还残留着些许沙哑,几乎根本无法让人猜到他刚在生死边缘游走了一圈:“唐门?”

明寒衣打了个呵欠:“当然啦!”随即,便将昨日唐朝青的说词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

晏棠稍作沉默,慢慢地坐了起来,说道:“搬出去吧。”

明寒衣:“啥?”

晏棠面无表情道:“按唐朝青所说,清查内鬼之事牵连甚广。如果内鬼有亲友含怨,伺机报复,以我现在的状态,恐怕难以护你全身而退。”

明寒衣:??

她本想嘲笑晏棠杞人忧天,但话到嘴边,忽然想起昨天唐朝青不同以往的凝重态度,和那句由误会而生的保证,心里突地咯噔了一下——虽说唐朝青话里话外是让他们不必担心安全,可如果唐家堡真的是个世外桃源,那么他又怎么会不自觉地想到出现危险的可能性?

她顿时愁眉苦脸起来,犹豫了半天,心有余悸地抚着胸口嘀咕:“可是,搬出去万一被那些杀手盯上怎么办?你都不知道,我‘扶灵回乡’的路上,好几次都差点被发现,你还一直在昏迷,叫都叫不醒,简直要吓死我了!”

晏棠挑了下眉毛,似乎在诧异这女贼居然没有被吓得直接扔下棺材溜掉,片刻后,抿唇露出了点模糊的笑意,摇摇头:“唐家堡外的集镇中有客栈,搬到那里就好。”

明寒衣先是有些莫名其妙,但渐渐地琢磨出了他的意思。

唐门在蜀中势力根深蒂固,移星阁就算在别处再横行无忌,到了此地,也不得不多忌惮三分。而她和晏棠如今明面上的身份不过是帮着岑清商逃脱的可疑江湖人而已,虽说难免被盯上,但还远远不值得让移星阁孤注一掷地跑来与唐门硬碰硬。

如此一来,唐家堡外的集镇就变成了个既能吓阻移星阁,又可以阻止某些唐家族人一时想不开来找麻烦的绝佳地点。

至少在岑清商改头换面找过来会合之前,应该是这样。

明寒衣越想越觉得没错,心中紧绷的那根弦渐渐松弛下来,却没有留意到晏棠那双幽沉的眼眸中掠过了一丝暗色。

“‘差点’被发现……么?”他无声地叹了口气。

……

正如晏棠担心的那样,几次被“惊险躲过”的移星阁杀手并不是真的对他们的去向一无所知。

就在距离唐家堡不远的锦城,一座普普通通不起眼的民居大门紧闭,仿佛主人并不在家,但若是靠近内室细听,却会发现里面传出了隐约的话语声。

发话的是个将上半身隐藏在了阴影中的面具人,刻意压低的声音嘶哑难听,让人无从分辨男女老少。

那人打量着几步之外垂头瑟缩站着的一男一女,视线落在他们身上充满南疆风情的衣饰上面,许久,慢慢地吩咐道:“去吧,按着这个地址去找她,你们知道该说什么。”

他的语气平静,却似乎充满了难以形容的压迫力,让那对中年男女不自觉地哆嗦了下,其中的男人飞快地给同伴使了个眼色,满脸堆笑地点头哈腰:“小人明白,小人明白。”忽然又面露为难,试探道:“您看,小人夫妇体内的蛊……”

短暂的静默过后,阴影中的面具人低哑笑了一声。

旋即,一个雪白的瓷瓶被从那片晦暗之中抛了出来,中年男人连忙接住,仔仔细细看了几遍,然后小心地揣进了怀里,正要赔笑道谢,却听面具人似笑非笑道:“每月一粒,瓶中共有二十四粒。你们若想跑,这些药足够你们逍遥一年。”

中年男人脸色一变,连忙赌咒发誓,仿佛不甘心为对方驱遣则不配为人一般。

而上首的阴影中,却没有任何回应传来。

等到男人终于敢抬起头去打量对方的态度时,却愕然发现,那神秘的面具人居然不知何时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男人顿时捏了把冷汗,与看似唯唯诺诺的妻子对视一眼,两人飞快地退出了屋子。

毫不起眼的民居中,仍旧一片寂静。

屋舍出檐深远,在窗外投出宽阔的阴影,青石铺成的整洁小路从檐下一直延伸到大门口,一切看起来都普通极了。

然而刚刚出门的夫妇俩却不敢多看。

小路两旁的泥土地面有着新近翻动过的痕迹,他们还清楚地记得,原本住在这里的那户真正的主人家,是如何被埋进那片泥土中的。

直到走出院子许久,市集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不停与他们擦身而过,那股鲜活而浓厚的人气才终于让他们打了个寒颤,身体放松下来。

那一直不言不语的中年妇人抬起头来,警惕地往四周瞧了瞧,压低声音:“当家的,你说……他们到底是什么意思?”

男人:“什么什么意思?”

妇人有些急:“还有什么!”她隐蔽地瞄了眼男人怀中的位置:“不就是那瓶药!你说,他们为啥舍得一次给咱们一大瓶?就真不怕咱们跑了?”

男人的步子停住,眉头慢慢皱起来,过了一会,沉吟道:“依我看,要么跟他们说的一样,那蛊真的没法子可解,所以不怕咱们跑,而且一次多给点药,还能避免出岔子,也是对咱们示好,让咱们更卖力地替他们做事,要么就是因为……”

他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妇人耐不住性子地催促:“要么是因为什么?明暲你倒是赶紧说呀!”

那叫做明暲的男子瞪了妻子一眼:“催催催,就知道催!我这不是琢磨呢吗!”

但话音刚落,脸上的不快就立刻散去,招手让本就在身边的妻子再靠近了一些,小声道:“我在想,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那蛊其实根本没有他们说得那么玄乎,只要咱们找到个行家,立刻就能解了?所以他们才会一次给咱们一瓶药,让咱们安心,也就不去想找人求救的事了!”

妇人一愣,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对啊!”

她喃喃念叨了几遍,又拽住了明暲的衣裳,询问:“那你说,咱们还去找那丫头吗?”

明暲脸色微沉,但很快,嘴角就诡异地勾了起来:“去,为什么不去?你难道忘了,听他们的意思,那丫头已经勾搭上了当初一个监工的儿子,要是顺利,咱们说不定……”

夫妇两个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熟悉的贪婪之色。

于是,唐家堡外唯一的那家客栈里,很快就迎来了两名访客。

当敲门声响起的时候,明寒衣刚刚把行囊解开,正在摆弄她那几件最要紧的小零碎。

听到声音,她先是愣了下,往床上扫过去一眼,见一番忙碌过后,晏棠已经又昏睡过去了,她便不着痕迹地握住了袖中的兵器,放轻脚步走向门口,隔门细声细气道:“可是小二哥?不必送食水过来,奴家这里有些忙乱,就不开门了,还请见谅呀。”

可她等了等,在门外略显粗重凌乱的呼吸声渐渐平顺下去之后,忽然响起了一道异常熟悉的声音。

“拿腔作调地装什么相!”门外那人冷冷斥道,“还不给你爹娘开门!”

明寒衣一愣,整个人都凝固得像是骤然被松脂包裹住了一般。

恍惚与迟滞之间,她不自觉地把手按在了门板上,指尖一点点用力压住门闩,仿佛生怕它不小心脱落下来似的。

外面又不耐烦地催促了一句。

明寒衣一下子惊醒过来,喉咙动了动,咽了口唾沫,回头又看了眼静静躺在床上的晏棠,神色蓦地一定,捏着嗓子开口:“哎呀这玩笑可不能乱开!奴家哪里来的爹娘——奴家分明三岁就爹死娘改嫁,让族里卖给了夫家当童养媳!要说是公婆,那就更不对啦,如今奴随夫君出来做买卖,公婆都好端端在家里,奴家可实在想不通,怎么会突然从地里又长出来了一对爹娘呢?”

外面一阵死一般的沉默。

过了不知道多久,明寒衣轻轻吁了口气,抬起头拉开了房门。

外面早已没有了人影,或许那对夫妻确实被唬住了,以至于产生了怀疑,以为真的找错了地方,可明寒衣心里也同样清楚,这只是一时的清净,他们绝不会就此放弃,或许几天之后,甚至或许就在明天,该来的还是会找上门来。

她心里忽然就有些茫然。

就在这时,身后蓦地有人问道:“就是他们逼你去做贼的?”

明寒衣吓了一跳,霍然转身:“你什么时候醒的?”

晏棠不知何时已坐了起来,斜靠在床头,看起来苍白得像是纸糊的假人,但那双漆黑的眼睛却依旧沉静而锐利,闻言淡淡道:“他们敲门的时候。”

明寒衣:“……”

她翻了个白眼,嘴角抽了抽,似乎想要做个鬼脸,可最后只露出了一副沮丧又泄气的表情,闷闷地点点头:“没错,那就是我如假包换的亲爹娘。”

说到这里,她声音卡了下,不知该如何往下说。晏棠也没有催她,只是安静地等待着。

许久,明寒衣终于再次开口,语声轻缓地梳理着记忆中的一幕幕:“一年多以前,我第一次遇见花衔枝,从她口中得知了医元对我不怀好意。那时我心里乱得很,便在外游荡了许久没有回寨子里,而等到终于下定决心回去与医元对质……”

她叹了口气,抬起头看向晏棠:“我家中已经被烧成了一片白地,废墟里还挖出了两具尸首……”

晏:“烧了?”神色间若有深意。

明寒衣自嘲地一摊手:“可不是!烧得正是时候。寨子里的人都劝我节哀顺变,可我本来就哀不起来啊——那两具尸体根本就不是我爹娘,我再一看致命伤的痕迹,嚯,这俩可怜虫肯定是死在我爹娘手里的!”

晏棠想了想:“你说过,你是杀人凶手的女儿,指的就是此事?”

明寒衣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自嘲一笑:“我虽没见过,但我爹娘的手法既隐蔽又熟练,恐怕早就不是第一次杀人了。”

而且与生死相搏的江湖争斗不同,他们所做的,恐怕只是为了一己之欲滥杀无辜而已。

晏棠思忖片刻,眸色愈发幽深:“然后呢?”

“然后?”明寒衣哂笑了声,“然后他们就装死失踪了啊,我不知道他们惹上了什么麻烦,也赶紧卷铺盖跑了,若不是今天他们突然找上门来,我还以为他们真死在哪了呢!”

她满脸冷嘲热讽,说的话也尖酸刻薄极了,可越是如此,便越让人明明白白地感觉到,在她心底里,始终无法真正舍弃不该有的期望,对她的父母所做过的一切彻底释怀。

晏棠沉默地看着她,忽然道:“他们或许不是主动抛下你的。”

明寒衣一怔,随即冷笑:“你省省吧,还没过门呢,怎么就为岳父岳母说起好话来了?”

晏棠眨眨眼,似乎在思索“过门”这个词究竟能不能用在这里,过了一会,面无表情地摇了下头:“不,我只是怀疑,他们失踪,是因为被移星阁绑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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