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站在窗户边上,赵锦怜的脸上扬着一丝惆怅的笑容,而易骏尧却是一脸的严肃,眉头深锁。两个人各怀着心事,这座城市里,他们拥有着不同的回忆,或幸福,或凄惨,无论什么,但是这一切都跟这座城市息息相关,所以只要身在这里,那些回忆就会变得异常清晰,无论好坏。
不知道过了多久,易骏尧才说话。“你打算在这里站多久?”
“哦,对不起,我这就去做饭。”她像个保姆一般,望了他一眼,便匆忙的转身,一拐一拐的走出了房间。
易骏尧并没有看她,视线依然落在远处,深邃的眸子里倒影出天空阴沉的颜色,心情也跟着阴沉起来。其实他讨厌下雪天,他深刻的记得,当初他的父亲就是在这样的下雪天出的车祸,他也深刻的记得,那天父亲刚刚将他送至学校门口,他都还没来得及跨进学校的大门,就听到汽车剧烈的碰撞声。他脸上的笑容维持不到十分钟,便被眼前的一幕震住。
当时他的学校位于郊区,在学校门口不远处刚好有个十字路口,也许是运气不好,他的父亲刚启动车子踩下油门的时候,面前就经过一辆大型货车,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父亲不但没有减速,反而就那么直直的冲了过去,加上车速有点快,他避之不及,就这样重重的撞在了货车的尾巴上,整个车头凹陷下去,甚至在撞上的那一刻,他父亲的车子都没能停下来。
货车上的钢筋因为强烈的冲撞,一一滑落下来,有些重重的砸在了他父亲的车子上,甚至有一根不偏不倚的刺穿了车前的挡风玻璃,刺进了他父亲的身体。当时的易骏尧,大约才9岁,才上三年级的样子,却亲眼看着自己的父亲死在自己的面前,连自救都来不及。
这一刻他的眼眶有些微微的发热,眼前的事物已经开始有些模糊,他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抹了一下自己的眼睛,然后走进了卫生间。其实他能够生活在s市一个星期以上,大约是就是他的极限,这里的记忆都太痛了,所以过去的三四年里他都很少回来,除却回来给他的父母扫墓。
赵锦怜在厨房里忙活了半天,其实肚子早就饿的发慌,前两天她一直睡觉根本没有吃半点东西,昨晚那么一折腾也没吃什么,看着自己炒的鲜嫩的青菜,她恨不得现在就立刻吃掉所有。当她炒完最后一个菜,端出去,正想要去叫易骏尧的时候,他正好穿着整齐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起来的时候下巴上还有一点胡渣,现在已经完全干干净净的了,不得不说易骏尧是个极修边幅的人,即便是窝在家里也不会变的邋遢。八壹中文網
他走到餐桌边上,一边扣着袖口的扣子,一边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饭菜,又扫了一眼她的脚,最后在注视着她的眼睛,道:“晚上的宴会,你要不要一起去?”
“一起去?”
“难道你不想去吗?”终于他扣好了衣袖上的扣子,双手垂在两侧,问道。
赵锦怜想了片刻,还没等她说话,易骏尧已经走到玄关处,换好鞋子,拉开大门,道:“想好了给我电话,宴会是晚上6点,如果要去,记得吃饱点。我走了!”
“你去哪里,我都做好饭了。”看着他要走,她着急的上前了一步。
他笑了笑,道:“我还有事,你自己吃吧,我自己可以解决。”说完,便都也不回的走出了家门,并且轻轻的关上了门。
赵锦怜看了看关上的大门,又看了正冒着热气的饭菜,终究还是只能叹口气,自顾自的坐下来吃饭。
易骏尧没有吃东西,只是驾车去了位于郊外的公墓,停好车子,从后备箱里拿出了一把黑色的雨伞,雪下的有点大,风一阵阵的迎面吹来,一点点的雪花沾满了他的衣服和裤子。他一步一步的慢慢往目的地走去,走过一座座的墓碑,终于在第十个墓碑前站稳了脚步。
他转身,视线看着这块已经有些显旧的墓碑,墓碑上已经累积起了一些雪,他伸手不顾寒冷,轻轻的将那些雪一一扫落,等到所有的雪都扫干净之后,他才慢慢的蹲下身子,摸了摸那张黑白照片,照片里的易骏尧的父亲还是那样年轻,满头黑发,没有一丝银白,脸上扬起着一丝笑容。可是他在拍这张照片的时候,怎么会想到,这竟然是他的遗照呢。
“爸,对不起,好久没回来看你了。我过的还不错,在伦敦的生意也还行,至于你生前花费了大量心血研制的产品,我一定会帮你拿回来,不会让那些卑鄙的人占为己有。”他的手指一边摩挲着照片上的人像,一边咬牙说着。
他慢慢的站了起来,笑道:“爸,你说这个世界上一定是有报应的吧,不然他们两家怎么会结仇呢。”说着他忍不住哼笑一声,然后收起了手里的雨伞,一片片雪花落在他头发上,眼睫毛上,身上。
赵锦怜洗完碗,想着去卧室整理一下床铺,走过书房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驻足了一下,侧头看着白色的木门,想了一会,才移动了一下步子,伸手慢慢的握上门把,不过轻轻往下压的时候,才知道这个房间是被上了锁的。其实她老早对这个房间产生了好奇,这件房俗称是书房,但是易骏尧办公的时候从来不进这个房间,大多时候都是在餐厅的餐桌上。
这是他的房子,她并没有资格问,所以也就一直将这个疑问埋在了心里,不过现在看来这个房间一定隐藏着什么秘密,她想大约里面全是他跟樊默晨的回忆也不一定。如此一想,她也不再想一探究竟,然后走向了卧室。
当她做完所有该做的事情,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侧头看着窗外的雪景发呆,脑子里不断的在思考关于晚上的宴会,她到底该不该出席,想着又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脚踝,其实也没那么痛了。可是就如此跟着易骏尧出席樊家的宴会,樊祁又会如何想,不过既然昨天都已经撞见了也没什么可躲避的。最后赵锦怜觉得,这个宴会她应该去,并且要骄傲的出现在现场,然后迅速的拿起手机拨通了易骏尧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易骏尧才接起来,他似乎身处一个极度安静的地方,沉默了半响,直到他对着电话,轻轻的“嗯”了一声。
赵锦怜才惊觉自己有点失态,干笑了两声,道:“我就是想说,晚上的宴会我跟你去。”
“你知道该怎么面对樊祁了?”他的声音还带点回应,赵锦怜不禁好奇,差点就脱口而出,想要问他在哪里。
她顿了一下,道:“是。”说着她轻笑了一声才继续:“想到昨天我的慌张,都觉得很好笑,我是不是很白痴,莫名其妙的慌张只会让他更怀疑。”
“嗯。”他似乎并不想多说什么,只是随意的用鼻子发出了一个音节,然后道:“那你准备吧,时间差不多的时候我会来接你,我挂了。”
“对了,你吃饭了……吗?”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对方已经挂了电话,她只得对着手机,将最后一个字说完。她看着手机,自嘲的笑了笑,然后将手机放在了茶几上,再次走进房间,挑选晚上要穿的衣服。
大约五点半左右的时候,赵锦怜已经画好了妆,穿了一件黑色的长裙礼服,这是她一贯选择的颜色,易骏尧也给她买别的颜色的衣服,但是每次出席宴会,她必定只挑黑色的来穿。原因只不过在赵锦怜心里,黑色是个安全色,她也很自信自己穿黑色都没有问题,但是对于其他颜色,她却总是迟疑。
她坐在梳妆台前,看着自己已经涂上粉色唇彩的嘴巴,片刻之后,她拿起纸巾用力的擦掉,然后从化妆包里取出了一支红色的口红,一点一点仔细的抹在嘴巴上,并将头发自然的散落在身前,看着镜子里浓妆艳抹的自己,唇角微微扬了扬,乍一看,的确是有点认不出来,连她自己都认不出来,更何况是别人。
不过她的装束的确有点惊人,易骏尧见到她的时候,脸上都闪现了一丝惊艳之色,双目微微瞠了一下。她踩着十厘米的细高跟,慢慢的一步一步的走向他,礼服的外面套着一件同是黑色的大衣。
赵锦怜本就不矮,一米六八的个子,再加上十厘米的高跟鞋,几乎要与易骏尧同高,他们面对面的站着,相互直视着对方。大约是这个装束让赵锦怜的内心充满了自信,就好像一个人带着面具的时候,就不怕任何人。
易骏尧看着她,笑了笑,道:“气势是有了,可是不知道你见到樊祁的时候,还能不能维持的那么好。”说着他侧身想要绕过车子,去驾驶室。
手臂却被赵锦怜紧紧的抓住,也许是因为化了眼线的缘故,赵锦怜的眼睛看上去特别的媚人,她看着他,弯起了那猩红的嘴唇,道:“你不该帮我打开车门吗?”
他的视线并没有看向她,只是看着前方,轻笑了一声,伸手挣脱开了她的桎梏,道:“我很期待你今天的表现。”说完他并没有绅士的给她打开车门,只是自顾自的绕过车子,坐上了驾驶室。
赵锦怜看着他的样子,并没有丝毫动容,脸上的笑容也维持的很好,这一刻她的状态很好,就好像装上了发条的机器,只会越来越好,一直到她没有力气的那一刻,她迅速地上前拉开车门,坐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