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吧，我们家已经有车了，用不上。这票有期限，过期不用就浪费了。”何楚桃自然知道这不过是人家的托词。
自行车票可是个抢手货，过期浪费，咋可能。
看对方诚意十足，不达目的不罢休，一旁的徐常胜又似乎事不关己。
何楚桃琢磨着，两人在街上这样推来推去也不是个事，便道：“你也别客气了。这样，你要不介意我是个乡下人，干脆咱们交个朋友。”
交朋友这事，也不算是突发奇想。
据她观察，王艳这个人心眼实诚，被连累进派出所也不埋怨，懂感恩，值得一交。
“不嫌弃，当然不嫌弃！”王艳忙摇头。
“那就把票收好，朋友之间可不讲究这些。”
说着，何楚桃高兴道，“现在我也是有城里朋友的人了。下回进城我就来找你，哪有好吃的好玩的，你可带我去。进了几回城，匆匆忙忙的，连东南西北都没摸清。”
王艳笑着点头，小声道：“你要是想买什么东西也可以告诉外我，帮你留意。店里内部经常会有次品处理，说是次品，其实也没多大问题，价格便宜还不用票。”
通常一批货品里，总有那么几件次品。正价卖给客人，肯定不行。
量又不多，便直接内部处理。别看是次品，都紧俏得很，有时候排队都轮不上。
王艳因着职务便利，倒是能先比别人收到消息。
何楚桃听了，顿时眼睛一亮，还有这等好事。连连点头，“好呀，好呀。你是不知道，昨天去逛了逛东西忒贵，就买了两头绳，都把我妈心疼地不行。”
王艳捂嘴轻笑，直觉何楚桃说话挺有意思。
有门路不用是傻蛋，何楚桃也不矫情，当下就道：“正好家里想买些布，要是有便宜的，不拘什么颜色都行。”
王艳一拍手，“巧了，正好有一批，这两天点数登记呢。”
运气这么好？
何楚桃喜道：“那敢情好，明天有空我找你去。”
商量好，王艳高高兴兴离开。
两人继续朝前走。
开始还并排，走着走着，何楚桃便落在了徐常胜身后。
何楚桃加快脚步，跟得有些吃力。
她知道徐常胜不高兴，她心里也不舒服呢。
可她知道两人都没有错，这是时代的问题。即便再争论下去，也没办法达到共识。
站在徐常胜的角度，他并不清楚自己的自保能力，自然会处处为自己担心。要是没有空间，她也肯定会比现在小心谨慎许多。
细想自己做的事，在完全不知情的人眼里，的确有些胆大妄为。
似乎不该使小性子。自己那么顶他，也是一时之气。
现在冷静下来，怎么想都觉得自己有些理亏。
何楚桃不是个固执的人，知错就改。
见徐常胜不说话，紧追两步，打破沉默，“常胜哥，你今天咋来的呀？”
“坐车。”
徐常胜惜字如金。
接下去，何楚桃又提了几个话题，但通通得不到过多回应。
面对这样的徐常胜，何楚桃有些无力。
知道他为什么不高兴，她宁愿他骂自己两句，也好过这样沉默着什么也不说，只故意冷着自己。
又走了段路，何楚桃实在有些受不了。便干脆快走两步上前，拦住行走的徐常胜道：“常胜哥，你心里要是不痛快就骂我吧，就是别不跟我说话。”
停下脚步的徐常胜，见定定何楚桃定定地望着自己，表情委屈得不行，哪里还舍得骂。
可有些事能惯着，有些原则性问题绝不能惯着。
徐常胜静静道：“只要你答应我不再去黑市就行。”
不去黑市？这怎么可能。
这个承诺对何楚桃来说，简直是不可能事件。
她没办法开口答应。
见何楚桃沉默，徐常胜急声，“桃子，我这是为你好。那里什么人都有乱得很，不安全，要是有人跟你耍无赖，你一个女子怎么保护自己？再有，要是遇上纠察被抓，就连我都没把握救你！”
他必须让桃子知道后果的严重性。
何楚桃知道徐常胜是关心自己，但她有自己不能言的。
多说无益。除非把所有事情都脱口而出，不然没办法说服徐常胜同意。
而显然，现在不是什么好时机。
反正答应了又不会掉块肉，何楚桃便点点头，“行，常胜哥，我答应你。”
她盘算着徐常胜用不了几天就会回部队去，大不了这几天不去，以后再小心谨慎些，这回也算是凑巧了，哪能此次都这么霉运。
而徐常胜见何楚桃嘴上答应地欢快，心里却仍不踏实。
表情有些质疑。
“真的，常胜哥，你信我。”
何楚桃撒起娇来。
徐常胜想说信，可又怕她嘴上答应，转眼又背着自己乱来。假休完，他就要赶回部队去，到时候没人管，她想怎么做还不是凭自己心意。
得像个办法才行。
何楚桃见徐常胜不知道在想什么，以为他不想理自己，委屈生气又着急。瘪了瘪嘴，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她觉得徐常胜太不理解自己。
她知道自己做的这些，要是换其他人，少不得会说得更严重。
可这不是因为是他么，换别人，她也不会在意。
何楚桃正委屈着呢，徐常胜却突然道：“桃子，明天我们就进城置办聘礼，你想想自己有啥想要。赶在我回部队前，咱把酒摆了。”
“聘礼”顾名思义是男方给女方下聘用的，他原本是想等部队里的批文下来，可也不知道怎么，一直没消息。
假期就剩一半，不能再等了。
下聘、摆酒，趁他在家把事情都办了。等桃子嫁到他家，让爸妈看着些，他也能放心。
“啥？”
何楚桃思维有些跟不上，不是生气么？怎么这会儿功夫扯到结婚的事上。
眼泪珠子刚才转，这会儿又噗地蒸发不见。
“这样，除了三转一响，还有啥，你回去列个单子出来，我们按你写的单子去买，这样就不会漏了。”
虽然事情办得急，但东西得全。
几句话，何楚桃被带弯了路子。完全忘了两人之前的争执，红着脸，声音如蚊蝇般道：“这，这我也不懂，得等回去了问我爸妈。”
“行，回去就让我爸妈上你们家商量日子。”
几句话就将事情说定。两人继续赶路，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所有的不快烟消云散。
何楚桃整个人就像踩在棉花上，有些飘飘然云里雾里。
摆酒的事不是第一次提了，但事情真提上行程，她还是觉得突然。这一天的经历，可用“波澜壮阔，此起彼伏”来形容。
“桃子，回去跟我一起坐车。”
徐常胜早上是坐车来的，回去也只能坐车，牛车一般没有空座。
“不用，常胜哥，我还是坐牛车回去吧。”
坐牛车不要钱，何楚桃精打细算不想浪费。
徐常胜坚持。
何楚桃想想，花一毛钱，可以不用看王雨薇那张矫揉造作的脸，便点头，“那行，先去跟来福叔说声。”
说完，肚子一阵咕噜响，空得难受。想起自己中饭都没吃，忙就近找了国营饭店买吃的。
这会儿虽过了饭点，但里头有人在，就是剩的东西不多。
肚子饿起来不管吃什么都想，何楚桃要了几个包子和大饼，到手就啃。
徐常胜咬了几口，随口道，“桃子，这包子没你做的好吃。”
听见这话，何楚桃欣喜，忙囫囵吞下一口，“真的么，我做的比它好吃？”
“嗯。”
徐常胜点头，还觉疑惑，明明以前吃窝头都觉香得不行，这次却吃了一个就没有再吃的欲望。
他不知道，自己的嘴是被何楚桃给养叼了，并且有越来越严重的可能。
何楚桃倒是放慢了速度，研究起手里的包子来。
她知道自己的手艺不差。但毕竟她做的包子放了潭水，潭水发挥了作用，这么比，不公平。
如果没有潭水的话，自己能不能胜？
何楚桃仔细对比，似乎没有把握。
她忽然觉得，做什么都依赖潭水，似乎不是一件好事。
会不会久而久之，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真实水平，却因为潭水的功劳而沾沾自喜。
何楚桃边吃边反省。
连吃了两包子、一大饼，肚子才觉饱，精神慢慢恢复过来。
回到牛车停的地方，人已经回来得差不多。见徐常胜同何楚桃一起出现，大家都很热情。
何楚桃同来福叔说明要跟徐常胜坐车回去，车上人听了纷纷窃窃私语。
“桃子，费那钱干啥，咱们大家挤挤，坐得下。”
有人出声，想套近乎。
徐常胜是徐家村人，又很少回来，平日里难得有机会接触。成不了自家女婿，混个脸熟也是好的。
都说熟人好办事不是？
个个心里算盘打得响。
谁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一个个心眼多着呢。
王雨薇坐在车上没有说话，从徐常胜出现的那刻起，她炙热的目光就落在他身上收不回来。
徐常胜今天穿套常服，看着不像着军装时那么有威严，但气势缓和许多。
但不柔弱，自有份刚毅，看着别有一番风味。
王雨薇脸上细微的表情，没有漏过何楚桃的眼。
何楚桃知道除了自己，再没有人能猜出她现在在想什么了。
她觉得有些恶心，直想把徐常胜遮起来不让人看见。
“不用了，我们还想再买点东西呢。这样你们回去也能坐得宽敞些。”
何楚桃一刻不等，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