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我妈跟人干架？”徐常胜皱眉，又重复了遍。
“是啊，也不知道咋的，跟城里来的一个女同志，闹得凶呢。”
传话人原本是来队上找领导的，正巧徐常胜也在，便直接跟他说。
城里来的女同志，该不会是？
在场的人心里，不约而同地冒出三个字——冯玲玲。
城里来的，性别还是女，除了她没别人了。
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怎么闹上，村长、书记和李主任等人很是不解，徐常胜却来不及多想，皱眉问，“在哪，我去看看。”
“就在荷塘边田埂那头。”
话才说完，徐常胜便已经走到几步开外。
何楚桃小跑，李主任急急跟上，剩下的人也没闲着，准备一起看个究竟。
徐常胜几人到的时候，场面正热闹着呢，有人打骂，有人拉架。
“你个不要脸的，有本事你别躲，什么城里人，有文化，我呸！”
徐常胜他妈何雨花，张牙舞爪地向前扑，目标似是方文辉，也不，准确地说，应该是他身后的冯玲玲。
就跟老鹰抓小鸡似的，方文辉像母鸡般张开手臂，护着身后的冯玲玲，不被身前的何雨花攻击。
何楚桃看着，有些不解，这是闹的哪出？
“装的个斯斯文文，骨子里比谁都浪，你敢耍我，我打死你个不要脸的……”
何雨花就跟被点了的炮仗似的，手上动作着，嘴里骂不停。有那拉架的挨了几拳，都不敢太靠近，生怕把自己给点着了。
徐常胜黑沉着脸，二话不说，上按住何雨花的手，将人扯远。
何雨花大叫，挣扎着，徐常胜一声“妈”，她愣了人，见自家儿子的脸，顿收了声，“常胜，你咋来了？”
徐常胜开口，“妈，我倒是想问问你，这是在干啥？”
一提起这个，何雨花又气不打一处来，看向方文辉，瞪了瞪他身后惊魂未定的冯玲玲，“这女子，还记得不？前头才跟你相亲，这会儿就有相好的了，还说我骗她，她才是不要脸，耍着我玩呢！”
相亲？
徐常胜和城里的女子相亲，这事可新鲜，边上人的听了，忙竖起耳朵。
就连李主任也很是意外，没想到她和徐常胜竟有这种渊源，好奇地顿在原地，没有上前。
这事说来也巧。
城里来人的事传开了，何雨花自然也收到消息，她特提早下工，想着来问问儿子家里中午来不来人吃饭，她好提前准备，没想到正好碰上了冯玲玲。
她本还高兴呢，以为人姑娘惦记着自家儿子，找上门来了。
可等瞧见她边上的方文辉，两人有说有笑，傻子都知道，人姑娘中意的是谁。
这下，她心里那个窝火啊。
她为着给儿子安排相亲，光孝敬媒婆和上门带的礼，就花了她好几块钱。
事情办砸了，回来儿子生气，男人骂，都没给她好脸色，花出去的钱也回不来，心里憋屈着呢。
本想着，到底是自己办事不地道，人姑娘也委屈，两相找补着，也就算了，没想到这姑娘，有相好的呢，气头上，就去质问。
冯玲玲也是个脾性大的主，她想着，明明是何雨花骗人在先，也好意思来问自己，随口就顶，说自己有相好，关她什么事。
这就不一样了。
在何雨花看来，自家儿子有婚约的事，媒婆可是知道的，也跟对方家长通过气，可女方有相好，她可一点不知情，这明摆着耍人呢，她可咽不下这口气，指着冯玲玲开骂。
冯玲玲也不是吃素的，她活这么大，还没被人这么骂过，而且还是那种带有侮辱字眼的难听话，扯着嗓子回怼。
何雨花仗着儿子在部队里当了官，已经许久没人敢这样给她气受了，再想想自己贴出去的钱，登时就火上头了，嘴皮子说不过，直接上手。
方文辉巴不得她们打起来呢，看着拉架，其实没少火上浇油。
他盘算着，闹大了，一方面让徐常胜和何楚桃没脸，另一方面，他也好有机会做回“护花使者”挡在冯玲玲前，借着外人的嘴，进一步加深两人的关系。
还有，何雨花当众说出徐常胜跟人相亲的事，过不了多久就会传开了，他特别期待何楚桃脸上的反应。
可惜，要让他失望了。
何楚桃并不在意这些，外头怎么传有什么要紧，她心里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就行。
她甚至觉得这事传出去，或许反倒是件好事。
她想着，婆媳关系本就难处理，大家要是知道相亲是何雨花的主意，肯定会对她感到同情，等嫁过去后，何雨花因着这事就先气短，要是再做得过了，就更加没道理，就算是为着名声着想，想必也会稍收敛些，不过分针对自己。
说起来，何雨花其实以前对她不赖，也有一段时间确实是拿她当未来儿媳疼的。态度转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还真不好说，但她心里明白，应是跟徐常胜官越做越大有关。
就看她找的冯玲玲这条件，家室比她好，样貌也不差，也算是费心了，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便宜了方文辉。
冯玲玲理了理被扯乱的头发，见徐常胜出现，才从方文辉身后走出，回道：“谁骗谁呢，明明是你们家先骗人，有婚约不说，倒怪我有对象！”
她也说过自己和方文辉是普通朋友，可何雨花记得她第一句话，哪还会信。
说多了，竟不想撇清。
她发现，被指着说和他处对象时，自己一点也不反感，甚至见他没急着解释，似乎默认时，既害羞又激动。
尽管这才不过第二次见面，她却觉得与方文辉似乎已经认识了许多，两人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只想和他天天见面。
“你有对象还跟我儿子相亲，没脸没皮，我要去问问你妈，她知不知道！”
有徐常胜在，何雨花没有再上前，语气依旧愤愤不平。
她气归气，也不傻。
照说，她家有婚约都没瞒着，没道理人女子有对象她妈不说。她猜想，这女子八成是瞒着爸妈，怕一个下乡的知青，他们家肯定看不上眼。
“我有对象怎么了，我们是自由恋爱，都什么年代了，你们还弄包办婚姻那一套，小心我上革委会告发你们去！”
冯玲玲想着，她可是新时代的青年，要不是那天情况突然，她又顾忌着颜面，才不会乖乖相亲呢。
这年头，自由恋爱才让人追捧，她不怕别人传闲话，反而为之骄傲。
“啥，告发我？你去啊，把你妈一起告！”
何雨花气得不行，怪自己眼瞎，这种女子，得亏常胜没看上她，要不弄这么个浪荡货回来，可不得了。
冯玲玲被她噎得没话，其实那天回去她就大闹了一场，告诉爸妈别再给她弄那老一套，她自己的对象自己找。
“哎，这是咋回事，原先不是说桃子跟这方文辉有啥么，怎么又冒出个城里姑娘和常胜相过亲，又说和方文辉是自有恋爱？”
“是说，这乱的，我也看不懂。”
“这有啥好不懂的，这何雨花呀，看不上桃子，想给常胜介绍个城里女子，结果人跟方文辉弄什么自由恋爱，被她给撞上了。”
“哦，闹半天就是人常胜和桃子一对，方文辉和城里女子搞对象呗。”
“前段时间，那什么都瞎传？”
“不废话么……”
周围有人窃窃私语，何楚桃听着，她和方文辉的谣言，竟然因为这出闹剧，不攻自破了。
这算不算歪打正着，她真是不知道该埋怨，还是该感谢何雨花了。
“行了，妈，他俩处对象，关不着我们什么事，都是些不相干的人。我和桃子过两天就结婚了，你要闲得慌，不如多关心关心摆酒的事。”
徐常胜对此带来的结果很满意，说话难得的和颜悦色。
何楚桃也适时上前宽慰，安抚怒气。
她想清楚了，何雨花对她不待见，能理解，她也曾做错过，相亲的事，两相抵消，正好借机修复关系。
见她低眉顺眼样，何雨花心里熨帖了不少，她原先看不上何楚桃，这会儿两相一比，倒觉得她挺顺眼。
“妈，时间不早了，回吧，别爸他们下工，还得等吃饭。”
徐家的饭都是何雨花烧，大嫂何艳丽那点力气全留在了挣工分上。
“等等——”
见何雨花要走，冯玲玲上前阻拦，“就这么走了？她打我，骂我这怎么算！”
“你想怎么算？”徐常胜很有些不耐烦，他向来对除何楚桃以外的女人没什么耐心。
“她骂我，要给我道歉，打我，要带我去医院检查，费用你们出。”
见冯玲玲语气嚣张，徐常胜沉了脸，正要开口，却被何楚桃抢先，“冯玲玲同志，要说骂，你们可是对骂，可不光我婶骂你。至于打，大家都见到方知青把你护在身后，她连你的手都没碰上，真要说检查，也是方知青去吧。”
说到这儿，她看向方文辉，“方知青，去医院好好看看，拿着医院的缴费单来，还有旧的一起，一分不少你。”
她知道方文辉这个人好面子，假清高，心里想的，面上永远也不会真实显露出来。
果不其然，他摆手笑，“没事，没事，我不要紧，婶子别再生气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