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跪下?
霎时,周围一片安静。
似乎大伙儿都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出,就连何楚桃也目瞪口呆。
她这迷一般的操.作,让何楚桃暗翻白眼。
还当是封建社会呢,动不动就让人下跪,知道的说是大姨,不知道的以为祖宗来了呢。
她心里不屑,面上却恐慌道:“大姨,今天人多,说话可要小心。咱可是伟大的无产阶级贫民,可不兴搞封建地主那一套,这要是不小心传到革委会耳朵里,那可不得了!”
这会儿运动接近尾声,没前些年抓得紧,时间长了,大伙不再风声鹤唳,尤其是乡下人,说话没那么顾忌,甚至有些忘形。
何美琴就是典型得了鸡毛当令箭,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想在何楚桃面前立威,说话不带过脑,把自己给坑进去了。
但她不愿示弱,不耐烦摆了摆手,“别给我扯那些,我可不是被吓大的。我就不信,这年头管教管教甥媳都不行了,大家伙给我评评理!”
众人面面相觑,突然有个声音讥诮道,“呦,美琴,你这管得可够宽的。大喜的日子,你在妹夫家管外甥媳妇,还上演全武行,你可真行。”
何楚桃记得她,是那一口干了白酒的婶婶,那豪迈劲,印象不深都不行。
见她出面帮着何楚桃,何美琴气得不行,说话声音都拔高了几度,“我管得宽?我嫡亲的妹妹被她气得下不来床,儿子女儿男人都不管,我不管谁管?你这外来的婶娘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你管?”秦桂香嗤笑,“自己家一屁.股屎都没擦干净,就想跑到妹夫家逞威风,要不把老徐家男人都叫来看看你这么能呢。”
她对何美琴门儿清,不过是只纸老虎,装的个牛气样,只要徐家男人一来,她屁都不管放。
“女人家的事,男人家掺和啥,调.教儿媳,那就是婆婆的事。我替你嫂嫂教训呢,你要么看着,要么走,别在这儿瞎白话。”何美琴不耐烦,弄了半天,正事还没干呢,她可没工夫继续扯闲。
徐桂香还想再说,何楚桃对她摆了摆手,转而对何美琴道,“大姨,行啊,那咱到革委会去评理,问问看我一个才过门的媳妇,到底是哪里做得不对,这酒席还没散,就要让我下跪受教训。”
“你,你——”
说去革委会,见何楚桃要来真的,她有些慌,一紧张,把要说的话忘得一干二净。
“你敢!”只脸红脖子粗得喊出两个字,丝毫没有底气。
这下子,才摆出的威仪,顷刻间就击破落了个粉碎。八壹中文網
这时,徐红英拉着何美琴低声好言相劝,“大姨,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妈出气。可你看今儿是常胜大喜的日子,这自家人闹开了算怎么回事,让人看笑话不说,还伤了常胜的心。你难得来一趟,咱吃好喝好,别跟小辈计较,有啥事等过了今天再说,你看成不?”
旁边有人附和,这算是给了何美琴一个台阶下,她瞪了何楚桃一眼,骂咧咧地扭身走了。
剩下何楚桃虽说心情受了影响,但也不算差,照旧认亲戚寒暄。
她特谢了婶婶徐桂香的仗义执言,徐桂香摆摆手,“没事,我向来跟她不对付,大伯家的事,她跑得比谁都勤快,这里就像她第二个娘家。你那个婆婆也是——”
像是意识到当着人儿媳妇的面说她婆婆坏话不怎么好,她想了想道,“算了,不说了,你以后就知道。反正对她你留心着点,照我看,她这么急着想拿捏你,指不定又打什么主意呢。”
能打什么主意?
何楚桃不解,不过依然感谢徐桂香的提点。
她前世没认真了解过徐常胜家庭,更不知道他还有些什么极品亲戚,经这一遭看来,她发现自己得找个时间好好把这些亲戚的情况摸清,知己知彼,才能更好地应对。
没过多长时间,大部分吃完了席面的人纷纷散去,只两桌爱喝酒的爷们还没尽兴和几个帮忙干活晚上桌的。
何楚桃同徐常胜一起站在院门口送人,等人走得差不多身转回去。
邵兵跟逃难似的小跑着过来,一手搭在徐常胜的肩膀上,“不行了不行了,我得回去,再喝下去,我连道都走不了了。这帮子狠人,你不在,一致调转枪头对我,要不是我借尿遁跑出来,他们非把我喝趴下不可。”
瞧他没出息样,徐常胜拍了拍他的背,“至于么,你当年在部队那可是海量。”
邵兵连连摆手,“你都说了那是当年,英雄不提当年勇,毕竟老了,不能跟小年轻比。就你那堂弟,喝酒跟不要命似的,我估摸着也就你能拼一拼。”
瞧他一副老气横秋样,何楚桃忍不住笑,想着他嘴里说的堂弟是哪个便问徐常胜。
“说的是建业,叔和婶都酒量好,他家三不五时就得整几两,前些年粮食收成不好,他宁肯少吃饭也要省下粮食换酒喝。建设哥以前也能喝,这几年才喝得少了。”
何楚桃点头,原来是遗传,一家子好酒量,就是不知道酒品怎么样。
前世在饭店帮工的时候,她见过形形色色酒后失态的人。不管衣裳多光鲜,几杯酒下肚,就跟完全变了个人似的,唱歌跳舞都不算啥,一言不合砸东西打架才叫人头疼。
何楚桃担忧道,“他喝多了不会闹事吧?”
“应该不会。”
说完,徐常胜又有些不肯定。想想自己毕竟多年不在家,还真不清楚,但又不像让何楚桃担心,便暗想,待会得看着他点。
邵兵准备回去,徐常胜留他再坐坐,他连说喝怕了,还得开车回去,怕自己喝大了把车开山沟沟里去。
何楚桃一听他说开车来,眼睛一亮,忙问:“你开的啥车来的,能不能让艳子坐你车回去。”
两人都回县城,正好顺路。何楚桃想着上回见过的侉子车,瞧着挺拉风,就是不知道喝了酒还能不能好好开车,那风一吹,头更晕乎了,可别真别把人带沟里。
说到车,邵兵倒是激动起来,“哎呀,桃,哦不,嫂子你不知道,我今天可是特地借了辆伏尔加来,想让常胜开着迎亲,结果他说太高调用不着。伏尔加,你知道不,咱整个临城县才几辆,老子为了借这车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可惜了——”
最后一个字他音调上扬用了第三声,直像个唱大戏的,何楚桃笑说,“等下次你自己结婚用上。”
“我倒是想,媳妇还不知道在哪个旮沓呢。”邵兵自嘲。
他的情况何楚桃了解,上回秦兰芝听了热心想帮忙介绍,回来后还真琢磨了番,但被她劝住了。
媒人这活可不是谁都能当,邵兵家里情况特殊,城里人怕他有个病弱老母负担重看不上,乡下人又怕是看上了他公职身份,别有用心,到时候结了婚,日子不安生,还不如现在这样。
敏.感话题,她也不多说,只让邵兵去堂屋休息会儿,她去煮醒酒汤。
邵兵咧嘴笑,“嫂子,你还真怕我把车开沟里啊,我这不没喝多么。”
“没喝多?”何楚桃表示不信,“你刚走路都晃。”
邵兵快速看了眼身后,低声道,“那是装的呢,要不然他们哪肯放我。”
何楚桃才不管他是不是装,坚持让他醒了酒再出发。
虽然这会儿车少,不像几十年后那样车水马龙的,可山路难走,生命安全不敢小觑。
“遵命,嫂子的话不敢不听。”
邵兵郑重其事说完,勾着徐常胜的肩搭背往堂屋走,外人看着就像是他喝醉了被徐常胜扶着一样。
何楚桃去厨房,找了生姜、白糖和醋,材料不多,就这几样对付着。
幸而生姜这东西不缺,家家户户都种,保存时间又长,想着喝酒的人多,索性煮了一大锅。
何楚桃先端了两碗去堂屋,剩下的在锅里用小火煨着。
堂屋里,邵兵靠在太师椅上,斜斜得歪着闭目养神,徐常胜不知道去哪儿了。
何楚桃刚走近,邵兵人就醒了。
看得出来他警惕性很高,睁眼的一瞬间似乎有些紧绷,等看清何楚桃后才舒缓了表情。
何楚桃将一碗姜汤放置他面前问,“常胜哥呢?”
“被他们叫走继续喝了。”邵兵眨眨眼,“幸亏我聪明。”
说完,端起姜汤吹了吹,大口喝。
是个不怕烫的,几口就见了碗底。
喝完,邵兵顿觉神清气爽,他砸吧了嘴,似有些意犹未尽,“嫂子,你这姜汤不错啊。”
见他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手里的另一碗,何楚桃下意识缩了缩,“一碗够了,这是给常胜哥的。”
邵兵舔.舔嘴,“嫂子,别那么小气,我等会儿不得开车么。你也知道,这乡下的路啊它七弯八拐的不平,这要是我一个人也没啥,这不是还要带个王艳么,我任务重大得把她安全送到才行......”
“行了行了,给你喝吧。”何楚桃受不了他念叨,倒进他喝过的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