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鱼点点头,随着他的脚步走了过去。
这是一个奇异的世界,每一张照片都是黑色的背景,上面是说不出名字也很难描述的某种东西,五颜六色,形态各异,有的很有规律,有的却毫无规律可言。如果一定要用文字描绘它们的话,应该是类似深海中发光的各种浮游生物,但是更生动,更清晰。
桑鱼没有看照片下的文字描述,她只是一张一张依次看过去,温埃德很有耐心地走在她身旁,等待着她的评价。
很快走完了一圈,桑鱼看着温埃德充满期许的目光,不由得微微笑了。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看她这副表情,温埃德忍不住问道。
“嗯……很有创意,这些都是显微镜下拍的照片吧?”桑鱼随手指着一张银白色的照片,“这个很容易猜,是雪花。”
规则型六瓣,不用显微镜也能看得出来雪花的形状。
“这是植物横切面,这几个是花粉,这是石英,这个是……砂砾?”
她说得越多,温埃德目光里的惊讶越多,眼看着她指向一个满幅照片都是由浅入深的红色组成的艺术照片,他的脸色变成了彻底的不敢置信。
“桑,如果你猜中了这是什么,晚饭我请你吃意大利餐!”他表情夸张地嚷道。
桑鱼抿唇微笑,一语中的:“这是蝴蝶的翅膀。”
“ohmygod!”温埃德一下子被戳中了痛处,“不可能!你怎么可能猜中?你一定是事前得到消息了!”
他精心设计的摄影展览,就指着这些照片一火成名呢,结果才遇到桑鱼就全部破功了。
不忍心看到他痛苦的表情,桑鱼笑着提醒道:“你是不是忘了我的职业?”
温埃德微愣,转瞬便恍然大悟:“噢——”
法医要经常跟显微镜接触的,例如花粉,植物,这些痕迹都有助于帮助还原案情,找到案发现场,桑鱼认识这些东西就不足为奇了。
这一次,温埃德是班门弄斧了。
想到这一点,他自嘲地笑了笑,十分绅士地微微鞠了一躬:“桑,我甘拜下风。”
说笑了一会儿,随着温埃德风趣的解说,许久未见的隔阂渐渐消融,两人之间的气氛越来越融洽。
“那边是我的私人展区,去看看?”
私人展区这四个字倒是让桑鱼提起了兴趣,每个摄影师都会有想要珍藏的照片,就像是他的内心世界,价值是无法用金钱来衡量的。
温埃德想要珍藏的,又是什么呢?
转过欧式雕花屏风,桑鱼抬眼望去。
目光所及之处,挂着一幅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照片,那是北欧一个不知名的小湖,黄昏的夕阳照在湖面上,泛着金色的波光,湖畔边坐着一个身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正对着临波夕照的美景写生,金黄色的光线打在她专注的侧脸上,勾勒出她身体美好的曲线,光与影的完美融合,使整张照片显得唯美到了极致。
那一次,是她和温埃德的初次见面。
可是吸引桑鱼视线的不是这张照片,而是此刻站在照片前的那个黑色的颀长身影。
无可挑剔的长相,宛如王者的气势,让周围的群众都本能地离此人三米开外,生怕被他周身的杀气波及。
他们是对的,因为此刻,这个男人双眸冷如刀锋,紧紧地盯着那幅唯美的照片,凉薄的唇抿成一条直线,仿佛分分钟会把这幅照片撕成碎片。
这张照片明明白白地提醒着他,她消失的那五年,并不是一张白纸。
在这种暗示性十足的气压下,或者只有温埃德这种情商不够高的人才意识不到危险,依然和桑鱼相谈甚欢。
“桑,你还记得这张照片吗?”
愣怔了好一会儿,直到温埃德再次热情地追问,桑鱼才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嗯……”她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她竭力想要移开注意力,眼神却总是不听使唤地往凌绝的背影瞄。
“你的画实在太美了,和你的人一样美!”或许是被那幅照片勾起了回忆,温埃德深情地凝视着桑鱼,“桑,你那么有艺术天分,为什么不试试油画呢?我相信你一定会成为一个超凡脱俗的画家!”
温埃德越是炙热如火,那道黑色背影越是冷凝如冰。
除了苦笑,桑鱼真的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应对这个场面,即使是温埃德对她的画作毫不吝惜美言的各种赞誉,也无法让她感觉到一丝一毫的开心。
在温埃德充满憧憬的描述中,凌绝缓缓转过身来。
艺术馆内的空调很冷,但是凌绝的俊脸更冷。
或者说,他简直就是一座史上最冷的超级大冰山,所过之处冰封万里。
眼看着他朝自己的方向缓缓移动,桑鱼尽管做足了心理建设,浑身依然不由自主地紧绷了起来。
“你好,凌先生。”
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她的声音可以如此平静。
早在凌绝转过身来的那一刻,温埃德就下意识地闭上了嘴,尽管没有敏锐的直觉,但是对方周身散发的气息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这个男人绝对不是善茬。
直到听到桑鱼淡淡地出声,温埃德才稍稍放松了下来,冲凌绝礼貌周全地伸出手:“你好,你是……桑的朋友?”
对他伸在半空的手完全视而不见,凌绝直视着桑鱼,墨眸里波涛翻滚。
这目空一切的架势,好像这偌大的艺术馆里除了桑鱼,就没有其他任何生物。
“我知道,你会来。”
凉薄的声音从唇边逸出,他的眼睛始终没有移开过她的脸,仿佛这样,他就能看穿她的内心。
他的确知道,但是他没想到的是,她居然会用这样的方式,送给他一个如此大的“惊喜”。
迎着那双冰浪暗涌的双眸,桑鱼松开攥得发紧的手指,轻轻挽上了温埃德的手臂,礼貌而疏远地向凌绝点了点头。
“不打扰凌先生了,再见。”
还没弄清楚状况的温埃德,感觉到一只冰凉的小手穿过自己的手臂,顿时喜形于色。
认识桑鱼这么久了,这还是桑鱼第一次对自己主动示好。
“桑,我们去看看那边——”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凌厉冰冷的声音硬生生打断。
“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