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绝的俊脸上瞬间怒涛万丈。
“好，好！”他气极反笑，眼尾阴鸷地挑起，墨眸间仿佛带着点点碎冰，“桑鱼，你真是有本事！”
倏地将温埃德从座位上提起，他松开手，顺便把温埃德推到一边，那行云流水的动作，好像温埃德这个大男人就是个特大号的布娃娃。
“哎——”温埃德猝不及防，刚要开口抗议，被松开的肩膀处却陡然传来一阵锐痛，下一秒口中就变成了倒吸的凉气，“咝……”
他真不想在桑鱼面前露出这样的糗态，可是那种疼就像是铁钉钉进了骨头缝，让人想忍都忍不住。
“埃德！”见此情形，桑鱼立刻起身扶住了温埃德，冲着凌绝怒目而视，“凌绝，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这人是有暴力倾向吗，怎么动不动就动手？
被叫到名字的男人眼皮都没撩一下，大大喇喇地往温埃德的座位上一坐，才冷眼扫向脸色煞白的受害者。
“是男人不？挨一下就叫疼？”冷冽的眼神中是毫不掩饰的蔑视，如冰凉的刀锋剜着温埃德，落在他的手臂上越发地不屑，“还叫女人扶着？”
温埃德一激灵，下意识地挣脱了桑鱼的手。
不管有多疼，男人这点儿尊严他还是要的。
“你……你要干吗？”尽管疼得额头冒汗，温埃德还是伸手把桑鱼护在身后，一脸警惕地看着凌绝。
看到他这副样子，凌绝脸上的轻蔑更甚。
他连看都懒得再看温埃德一眼，犀利的目光转向了他身后的桑鱼。
“你知道我要干什么。”
阴沉的声音如冰冷的水珠滴落在地，冻得桑鱼心尖发凉。
她当然知道他的耐心是何等的有限，这样对温埃德，已经算是客气的了。
强忍住内心的怒气，她轻声说道：“埃德，你先出去等我。”
看着温埃德不放心的样子，她又加上了一句：“我不会有事的。”
这一点，她倒是很确信。
目送温埃德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坐下。
“凌先生，你想跟我谈什么？”
连她自己都不相信，她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恢复平静，脸上再次挂上淡然而疏离的神情。
是啊，上次的话已经说得够清楚了，他和她之间，只是陌生人而已。
跟一个陌生人，有什么好说的？
不管是她，还是他，好像都不再会有任何交集了。
但是眼前的男人明显不这么想。
望着眼前面容清冷的女人，凌绝的目光中渐渐变得复杂，深邃的墨眸宛如浩瀚无边的宇宙，散发着点点幽幽的星光，却又令人看不透，也捉摸不定。
良久，他才沉声开口：“谈谈……你的堂姐。”
敏锐地抓住她眼底一闪而过的那一抹犹疑，他微微眯了眯狭长的眼尾，似乎有那么一点点满意。
可是转瞬间，女人的神情重新恢复了波澜不惊，仿佛那一丝不安只是他的错觉。
“凌先生，我想你可能不太清楚。”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桑鱼让自己的坐姿变得更舒适，才淡声说道，“我的资料你也看过了，我从小生活在农村，和堂姐接触得很少，对她也不太了解。”
和刚才的针锋相对相比，此刻的她神情清冷，措辞委婉，即使是拒绝的意味，听起来也没让人觉得有多不舒服。八壹中文網
可是凌绝倒是更希望她是刚才那副样子，至少不会让他觉得现在的她是那么的……虚伪。
“是么？”修长的手指轻扣着雪白的桌面，他深深地望着桑鱼，似乎在考究她话语里的真假成分。
桑鱼淡淡地勾了勾唇角：“信不信随你。”
可是她的答案，显然没有让男人满意。
“那就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不容拒绝的语气，丝毫没有不耐烦，却让桑鱼心头一紧。
让她说什么？现场发挥，临时瞎编？
迎着男人犀利的目光，她粉唇微张，半晌才说：“……好久以前的事了，我记不大清了。”
这个理由他总可以接受了吧？
可是下一秒，凌绝的反应就让她知道了什么叫步步紧逼。
“至少你可以告诉我，她小时候是什么样子吧？”男人的声音仿佛轻松了几分，多了一丝隐隐的魔力，引诱她追溯遥远的记忆，“她是长发还是短发？喜欢穿什么样的衣服？喜欢什么玩具？”
“她那么出类拔萃，那么引人注目，难道你从来没注意过吗？”低沉的嗓音宛如大提琴，越发的性感磁性，似乎带着催眠般的不真实，“除非……是你不肯记得。”
随着他的引导，桑鱼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她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真的那么出众吗？
“她……喜欢穿红色的裙子，扎着高高的马尾辫……她爱笑，最怕别人呵她的痒痒……她喜欢俄罗斯的套娃，就算回到山里的老家也要带着……”
口中发出的声音不像是她自己的，却像是那个来自山村的女孩，软弱而模糊。即使看到堂姐鲜艳的衣裙和精致的玩具，也只敢远远地躲在角落里看着，咬着指头一脸艳羡。
桑鱼缓缓垂下眼帘，头顶的高光投射在长而浓密的睫毛上，在她的脸颊上映出一片淡淡的阴影。
原来谎话说得多了，自己也会相信的。
“噢……她还喜欢画画，我记得她有各种各样的画笔，有各种各样的颜料，我们在山里采果子的时候，她就坐在山脚下，画蓝天，画白云，画山上的花和树，画山脚下的小溪……”
“看了她的画，我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么美丽的颜色，所以……”她抬眼看向对面的凌绝，白皙的小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凌先生，所以我喜欢油画，也是小时候受到堂姐的影响。”
这个理由，他会相信吗？
看到那双平静如水的美眸，凌绝恍然回过神来。
“她……的确对色彩很有天赋。”他低声说了一句话。
原本只是八分的试探，可是此刻的他却和桑鱼一样，情不自禁地陷入了回忆。
他想起她艳丽的红色长裙，永远高昂的美丽脸庞上，从来都是张扬与自信的光彩，清脆悦耳的笑声……
那些刻入脑海的情形纷至沓来，与眼前那张一模一样的脸上重重叠叠，却又将他生生拉回现实。
这不是她，至少，不是曾经的她了。
她的神采飞扬，她的绚丽夺目，她的倾国倾城，全都埋没在那内敛的眉眼里，再也找不出半分痕迹。
这些年，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胸前骤然袭来一阵刺骨的锐痛，压抑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桑桑……”
“凌先生，我记得的就只有这么多了。”他才开口，桑鱼就礼貌地打断了他的话，站起身来，“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的朋友还在等我。”
轻轻地点点头，她转身离去，没有一丝留恋。
望着她窈窕的身影离开，此刻的凌绝竟然连开口挽留都说不出来。
他……还有这个资格吗？